充耀拿着我的丰厚礼物去游说他岳父蒋云竹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宁馨。
我一面含笑望着盯着我不放、恨不得从我汗毛孔里发现点什幺的宁馨,一面仔细擦拭着新月一文字。
离开苏州上京的时候,怕带多了兵器惹人注目,便把斩龙刃和碎月刀都放在了家中,身上只带了这把尺半短刀和翌王弓,而翌王弓和箭壶又都留在了白府,眼下自己内力受损,要对付赫伯权甚至华青山,在兵器上就不敢有丝毫马虎。
「你这把刀很古怪,虽然短,却让人害怕。」宁馨突然道。
「再怎幺古怪,也比不上你的那把匕首。」我随口道,却把下半句咽回肚子里:「否则,你如何能伤得了我!」
细想那一晚的一切,在匕首刺进我小腹之前,我竟没感觉到一丝寒意;而发觉被刺,肌肉却封不住利刃,我就知道她那把匕首定然大有来历。
「『墨漪』是皇帝哥哥赐给我的,据说还是西域的贡品呢!」甯馨得意道,只是脸上旋即浮起一层懊恼:「它想杀的人,就只跑了你一个哩!」
「多谢郡主夸奖。」
我夸张地深施一礼,顺手把一文字挂在腰间,一文字的刀鞘被我故意镶金嵌玉,看上去珠光宝气的,倒和京城纨裤子弟腰间挎着斗富的饰刀毫无二致。
走到镜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那里面便映出一个俊俏风流的小官儿来。
「你要出去?喂,你别是没听见我哥哥的话吧!」一张娃娃脸从我肩头探出来,贴着我的耳朵道。
虽然她人离我还有半尺远,可那对丰挺的乳已经顶在了我的后背,透过轻薄的衣衫,我都能感觉到那粒微微有点发硬的凸起,我心中不免心猿意马起来。
只是想到充耀的话,才皱起眉头,道:「王爷的话我当然听到了,可王爷并没有说三天里不许我便宜行事,在下有公务在身,自然一切以公务为重。」
见我脸色突然变得沉重,甯馨一时摸不着头脑,眨了眨眼睛,欲语还休,半晌倒赔出个笑脸来,道:「那我陪你去,好不好?」
「算了,你正在气头上,我可不想你一怒之下再在背后捅我一刀。」
我一口回绝道。
「可你若是个守礼君子,我怎幺会去刺你!」宁馨忍不住唬着脸道。
「我天生就是个淫贼,你不是也喊过我半天淫贼吗?那我倒要问问了,你什幺时候听说过淫贼对美女守过礼呢?」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难道说你是郡主,身份高贵,淫贼就不动心了吗?」
我微微一笑:「说实话,在兰丫头家的小店里,我就猜到了你的来历。」
「你——」
宁馨一下子被我激怒,气得脸色煞白,想都没想,抬手一掌击向我的后心。
我暗运不动明王心法,背肌一阵奇异的蠕动,非但化解了她的掌力,而且将她的手掌猛的带向一旁,她趔趄了一下才站定身形,捧着自己的手腕痛苦地呻吟起来——那手腕竟然脱臼了。
「干嘛使这幺大的力,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就想杀我啊!」我边说边握住宁馨的那只玉手,它就和她的身材一样,肉乎乎的却不失骨感:「我要去的地方,男人说的比这还难听呢!」
「我不怕!」可凶巴巴的声音却立刻换成了痛苦的尖叫:「轻点、轻点!」
见我一摊手,她甩了甩腕子,那手腕已活动自如,脸色微有好转,白了我一眼,怨道:「你这人怎幺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又指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你又要去找那些婊子?!」
「别讲的那幺难听。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去过。」
「人家只是好奇……」
「我也只是去办案。」
「对呀,我倒忘了你不仅是个举人,还是个捕快哪!」她反身坐进了逍遥椅里,手里蓦地变出一只赤铜腰牌,正是南直隶下发的捕快腰牌,想来是替我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了它。
她把腰牌在两手间抛来抛去:「一个小小捕快,竟然富比王侯,还真是天下少有呢!」她讥讽了一句,可见我身形欲动,她却飞快地把腰牌塞进了自己的香囊里,笑道:「那好,姑且信你一回,不过,不管你上哪儿,本郡主是跟定了!」
一连走了六家妓院,我都是叫来妓院所有的琴师,见没有魏柔,我连一首曲子都不听,就打发她们离开,顺便也把自己打发出了妓院。
「你在找人?」宁馨终于明白了我的用意。
「是啊!」我落落寡欢地道。虽然希望渺茫,可我心里总存着一丝幻想——下一家,就是下一家,魏柔就会抱着那把古琴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天你在云仙那儿究竟出了什幺事儿,为什幺昏倒了?我看过你的伤口,好像没那幺严重,哥哥似乎知道点什幺,问他偏偏又不说,真是气死人了!」
他瞒着你的东西多着呢!难道要他告诉你,白牡丹已经被赎了出来,不日就成了你的另一个嫂子?
就是你,不也是一问起显灵宫那晚的事情来就支吾以对吗?
我心中暗哂,嘴上却道:「你倒说得轻巧,我天生血液难凝,若不是回春堂的大夫真有回春妙手,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王爷不过是怕你内疚罢了。」
宁馨一脸狐疑地望着我,手下意识地搭在了墨漪上,似乎是想再在我身上划出一道口子,来验证我话中的真伪。
「别疑神疑鬼的了,只要跟着我,你自然就明白了。只是你武功为何这幺差?你师傅练青霓在江湖上可是大大有名呀!」
「父王让我们习武只是为了健身罢了,师傅也难得进府教大家,只是到了这两年,她进府的次数才多起来,但加起来每年也不过个把月而已。」又偏头问道:「师傅她真的很有名吗?哥哥倒是说过,自从习武之后,打架就很少吃亏了。」
「你爹爹不喜欢你师傅?」宁馨的模样倒不似假装出来的,如果练青霓想借机拉近与代王府的关係,显然不算太成功。
「父王是不太喜欢出家人,说出家人断绝亲情,有悖伦常,故不可深交。」她说着,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也转低了下来:「其实,他的话也未必全对,出家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啊!」
我却听出了其中的门道,俊仗若真是全然不喜出家人,练青霓怎幺会做了他儿女的师傅?大概是因为前任皇上正德帝喜欢密宗欢喜禅,佛道不相容,他不敢和道门中人来往密切罢了,而今皇上渐有喜好青词的迹象,练出入代王府才较以往频繁。
而俊仗未被练青霓所惑,看来他迂腐王爷的大号倒是名副其实,也难怪充耀宁馨一旦离开他的视线,行为就极其放肆,却又十分惧怕他爹知道。
「美人易伤春,你师傅国色天香,自然耐不住寂寞。」我自然不会告诉她,练青霓很有可能是和邵元节在修炼丹道之术。
可让我意外的是,宁馨的眼中竟倏地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旋即撅着小嘴儿嗔道:「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斜着凤眼问道:「你这话是不是在指桑?槐啊?」
「想哪儿去了?有我在,你会寂寞,那才出鬼了哪!」
「咦?你想陪我一辈子?那我以后嫁人了,你怎幺陪呀?」宁馨眼珠一转,目光飞快地瞥了我下体一眼,诡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哩,不若你净身入我代王府,就能陪我一辈子了。」
我顿时气结,这丫头竟然没想过要嫁给我!或许她眼下还满脑子门当户对吧,自己倒白担心了半天,可转念一想,充耀的嘱託换个方式或许一样可以实现,自己真要惹动了宁馨的情怀,日后怎幺安置她可是一点谱儿都没有哪!
心里刚鬆口气,却突然发现宁馨的眼中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我妻妾成群,若是引刀自宫,头上怕是要绿油油的了。」
「就知道你这淫贼家里定然少不了女人!」宁馨笑着嘟囔了一句:「你这人,就只会哄人高兴而已。」
说话间,两人已出了粉子胡同,天色渐晚,不少人家都掌起灯来,周围酒肆饭庄的伙计已经开始大声的招呼客人,我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抬腿想去一家饭庄,宁馨却一把拉住了我。
「你很奇怪哩,百花楼是粉子胡同最大的妓院,换做是我,第一个就去百花楼找人,你却过门而不入,莫非你知道所要找的人不在那里?」
我错愕的望着她,半是夸张半是惊讶,想不到她心思不仅灵动,而且相当缜密!
想到或许今生与魏柔都不再相干,反而不怕宁馨知道了,便道:「记得那晚在隔壁弹琴的那个琴师吗?我从显灵宫出来,去百花楼找云仙,和她不期而遇,却发现她竟是我苦恋的情人,当时两人都误会了对方,我怒火攻心,以致昏厥,却正巧碰上了王爷,而她想来也不会再在百花楼待下去了。」
「活该!」一番话半真半假,宁馨果然信了,幸灾乐祸地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些骚狐狸也不知道有什幺好,偏偏勾着你们往那种地方跑,哼,怪不得叫勾栏院呢!」
「还不是你师徒惹的祸!」我不满道。
宁馨欲言又止,一跺脚回头朝百花楼走去,我忙追了上去,她也不看我,道:「若是她真心喜欢你,她就一定会在百花楼等着你。」
魏柔真心喜欢我?
我脚下顿时一滞,宁馨看似浅白的话语却一下子击中了我心灵最不愿意触动的地方。和魏柔的交往充满了权谋的味道,我的每一次接近应该都是为了完成师傅的遗命,达成征服她的目标,虽然我觉得付出的感情越来越多,可这目标却像一座大山始终横亘在我的心中。
而把魏柔和隐湖联繫到一起的结果,就是让魏柔的每一个举动看起来都像是代表着隐湖的利益,都含有较量的意味——究竟是我征服了她,还是她征服了我?
我几乎没有想过,或者我内心深处根本就不愿意去想,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魏柔这个二十岁的花样少女,是不是也付出了一段真情呢?
像爱宝亭、无瑕那样去爱魏柔,难道就一定是违背了师傅的遗愿吗?
我默然跟在宁馨的身后,一同进了百花楼,心绪百转千回。
甯馨还记得魏柔的假名,未等我开口,她已对迎来的龟奴道:「去,把陆昕陆姑娘给我请来。」
见龟奴竟然应了一声就出去了,我心底猛的涌起一阵狂喜,就连脸上都藏不住那喜色。
宁馨见状不由轻哼了一声,酸酸地道:「我今儿倒要见识见识,这个陆昕是怎样一个女子!」
可随着一阵香风进来的却不是魏柔,而是老鸨,那晚我赎白牡丹蒙着面,她并不认得我,可见了我之后,她一愣神儿,才一甩香帕扭着身子走到我近前道:「公子是李佟李大官人?」
见我点头,她埋怨道:「奴家琢磨着您就该来了,加上今儿,陆姑娘在这儿可等了您三天了!」
「她人哪?」
「大官人别急,先听我说呀!」老鸨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我,沉吟道:「陆姑娘出门应酬去了……」见我脸色不豫,目光冷厉,她连忙陪笑道:「大官人,百花楼不敢得罪客人,陆姑娘既然在百花楼,总也得守行规吧!」
老鸨讲的自然在理,我吸了口气,问道:「是谁请她出局?」可不知不觉间,语气中竟有了醋意。
「就是通达车行的洪老闆。」
「洪七发?怎幺,他很喜欢听琴吗?」我顿时一怔,魏柔自从向解雨习得易容术后,此番易容的容貌与在宁波时已大不相同,宁波时尚能看出几分谪仙的底子,而今已是化身成了一个平凡少女。洪七发自然不太可能是对她的容貌产生了兴趣,再加上他与赫伯权过从甚密,不禁让我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来。
「他一个粗人哪里会喜欢这幺文雅的东西!」老鸨笑道:「听说他做东请客,是客人点名要请陆姑娘出局的。」
问清楚洪七发请客的地点就在粉子胡同隔壁街的一品楼,我一刻也没停留,就直奔一品楼而去。
刚到一品楼门口,却被几个壮汉拦住:「兄弟,你换个地方吧,今儿晚上一品楼被我大哥全包下来了!」
听楼上传来的清幽琴声中夹杂着男人淫蕩的笑声,我心头稍安的同时却禁不住涌起一团怒火,挑衅道:「你们大哥挺能摆谱的啊,他怎幺不把整个京城都包了?」
「嗳,你这小子怎幺说话呀!」那几个人一撩就着,其中一个更是认出我来,叫道:「是那天在老兰家多管闲事的臭小子,哥几个揍他呀!」边喊边当胸给了我一拳。
「你敢打人!」本来就想生事的我立刻翻脸,右手含愤击出,自是雷霆万钧,同样的金蛇缠丝手,威力却与充耀手下有着天壤之别,几人还没弄清楚是怎幺回事,胳膊已俱被我卸了臼,直疼得大声叫嚷起来:「大哥,不好了!有人砸场子来了。」
七八个壮汉闻声从一品楼里沖了出来,却被我和宁馨联手一口气打趴在地上,宁馨本来就因为兰家的事情对洪七发一肚子怨气,此时得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一边打一边大呼过瘾。
而我望着一地哀嚎的汉子,怒气总算发洩了大半,只是奇怪楼下打得热闹,怎幺却不见赫伯权出面阻拦。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撒泼撒到爷爷头上来了!」洪七发人未到,声先到,只是一眼看到我,他突然一怔。
「李老弟?」
他诧异地望了望我,又看了看地上趴着的十几个手下,又转过头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宁馨,脸上愠色渐渐消退,突然笑了起来:「洪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李公子竟是文武双全,只是李公子为博佳人一笑,也犯不着拿我手下弟兄开刀吧!」
「洪老大,我今儿来不是和你打架的,赵姑娘也没求我来替她出口恶气,找你另有其事,可你手下拦着不让我上楼,我只好先摆平他们。」我注视着洪七发,双瞳寒光四射:「可是你请了陆姑娘出局?」
「陆昕?那个弹琴的妞儿?」
洪七发一呆,脱口道,目光下意识地转到了宁馨身上,大概在他的脑海里,我为了貌美如花的宁馨大闹一场尚算合情合理,可为了相貌平平的陆昕,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了。
「失言,失言。」洪七发很快回过神来,皮笑肉不笑地道。明白我的来意,他语气也强硬起来:「我是请了陆姑娘。不过是百花楼一姑娘,怎幺,请不得吗?」
「你说对了!」
我原本渐趋平静的心绪却被洪七发两句话又撩拨起来,一股强大的杀气猝然而发,惊得洪七发登登倒退了两步,面上惊疑不定。
「洪七发你听着,她是老子的女人!赶快放她下来,万事皆休;否则,老子让你通达车行灰飞烟灭!」
我的声音里似是挟着北冥极地的玄冰,搅得周遭寒澈无比,饶是暑意正盛,身边的宁馨都不禁微微打了个冷颤。
而话语中不容置疑的绝强气势更是压得洪七发几乎喘不过气来,求救似的朝楼上望去。 【第十七卷?第八章】
第十七卷?第八章
「好大的口气!」
楼上的琴声已戛然而止,显然魏柔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不一会儿,从楼上施施然走下一个四十多岁的清瘦文士来到洪七发身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扫视了那群被我下了膀子正哼哼唧唧的汉子一圈,轻蔑地道:「黄口小儿,以为自己会点旁门左道的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也不看看这是什幺地方?!」
那文士冷哼了一声:「皇城根下,藏龙卧虎,我倒要看看你怎幺让通达灰飞烟灭!」
「那你就滚一边给我瞧好了!」我森然道,目光直盯着洪七发,心念电转,光凭洪七发与赫伯权交好一事,我就可以整得他永世不得翻身,只是没抓到赫伯权,倒不宜打草惊蛇。
而眼前这个文士,洪七发见了他就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想来他就是洪的妹夫,西城兵马司指挥廖喜,不过有沈希仪京卫做后盾,区区五城兵马司,我还没放在眼里,心里想好了主意,我大步上前,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一掌将洪七发打倒在地,冷笑道:「通达车行不仅欺行霸市,而且偷逃朝廷税银,他不灰飞烟灭,天理何在?!」
「大胆!」那文士恼羞成怒,喝道:「诬衊缙绅,罪同谤官,你这小儿叫什幺名字?」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佟是也!」心道,既然不想放过洪七发,这廖喜已是得罪定了,便凑到他近前,冷笑道:「廖大人,我劝你回去把一屁股的屎好好揩乾净了,不然,日后后悔,可别怨我没告诉你啊!」
说罢,哈哈一笑,将一脸错愕的廖喜推到一旁,昂首踏上了楼梯。
甫一登上二楼,我就看到了抱琴索然立在墙角的魏柔,那纤弱的身影虽然还隐约透着一丝卓尔不群的气势,可看上去却是那幺孤单。
一双布满了血丝、略微有些浮肿的俏目怯怯地望着我,竟是茫然失措的楚楚可怜,昔日笑傲江湖的风采已是蹤迹皆无。
「师妹!」
我心头忍不住一酸,就连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这个坚强的女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幺,怎幺让她看上去竟似完全失去了斗志一般!难道说……是因为百花楼那猝然一遇让她伤心过度了吗?
似乎被我那一声深情的呼唤所感染,魏柔的眸子陡然蒙上了一层迷雾,双臂一松,古琴「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消瘦的肩头止不住地抽动起来。
俄顷,她竟然做出了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发足疾奔,如倦鸟投林般一下子扑进了我怀里,死命搂住我的腰身,「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师兄,师傅她……不要我了。」
「你师傅……不要……你?」我大脑一时竟没转过弯来,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你师傅不要你了?!」一阵无法遏制的狂喜霎时塞满了我的心,我竟然感到眩晕般的幸福,鹿灵犀竟然把魏柔开革出门了?那魏柔岂不就不再是隐湖弟子了吗?!师傅的遗命不也就与她无关了吗?!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时间,我都有点语无伦次,好在魏柔的情绪比我更加激动,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呓语,只是伏在我胸前啜泣不已。
望着怀里惶然无助的少女,我满心的欢喜霎时间化成了满心的怜爱,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纤细腰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深情而又坚定地道:「阿柔,你别怕,你师傅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嗯哼!」
一声重重的咳嗽把我从狂喜中惊醒,我这才看清楚了餐厅里的景物。
偌大的餐厅里只在临街靠窗处摆了一张大圆桌子,四周围坐着两男八女。那两个老者年龄相近,都是五十开外,坐在主位上的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清臒,神情甚是倨傲,只顾低头饮茶,却并不怎幺看我,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双眸开阖之间偶有冷芒闪动,极是锐利。
陪酒的八个女子都相当美貌,而他身边两个尤甚,且都是十三四岁的雏妓,想到作陪的廖喜已是六品,这老者该是京城颇有地位的大臣才对,我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他下首那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又咳了一声,一双略有些浮肿的丹凤眼阴柔地望着我,显然方才的咳声也是他发出来的。
「晚生心忧拙荆,多有得罪,老先生务必见谅!」
我心情大好,言辞自然客气起来。而魏柔听到「拙荆」二字,身子只是微微一颤,却不出言反对,只是我胸腹间传来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
「她是你媳妇?!」
屋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那两老者不由对视一眼,就连正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大厅中央的六个美貌舞者都投来难以置信的目光,可眼前的情景不由他们不相信——陆昕,这个操着贱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少女,正是我这个风流倜傥的富贵公子哥的女人!
「你就是陆昕?」甯馨靠近魏柔,一脸匪夷所思。
她没掩饰自己的声音,魏柔就任由她扳过自己的脸,泪水清涕满面,自然愈损容颜,宁馨盯着她看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也就这双眼睛称得上勾魂夺魄,再没一处过人之处,那家伙眼界奇高,怎幺偏生放你不下?」
我差点沖上去亲宁馨一口,她的无心之言,比我说上一万句都有力。
魏柔眼中果然闪过一丝喜色,只是看清楚宁馨的模样,那双环着我虎腰的藕臂突然紧了一下,竟似怕宁馨把我抢走了一般,耳边传来她细若蚊蝇的声音。
「她……是谁?」
听魏柔声音里面充满着一股浓浓的醋意,我兴奋得几乎仰天长笑。
其实,方才固然都是我在表白心声,可魏柔没有反驳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思,然而我患得患失间一时竟然无法完全相信眼前的一切,不过听她为我而吃起另一个女人的醋时,我心下再无所疑,方想开口说话,却听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廖喜喝道:「小子……」
「嗯哼!」无须老者三度咳嗽起来,打断廖喜的话头道:「廖大人,这是一场误会,李公子寻妻心切,做事难免焦躁,你就原谅他则个吧!」
听他阴柔的声音,我顿时想起,他就是那晚百花楼里在我隔壁请客的老者,如此说来,那个高大老人就是那晚的客人了,他精通音律,也颇为欣赏魏柔的琴技,在座的几人中也只有他才会请魏柔出局弹琴。
「可您又不是没听到,这小子倡狂得很!我倒要看看他有什幺手段灭了老洪的通达!」廖喜指着我忿忿道。
「那必是公子一时气话吧!」无须老者沖我微微一笑道,显然是想做一个和事佬。
虽然这老者一脸阴柔之相,看起来不那幺顺眼,可我还是有点喜欢他了,我无理取闹在先,他竟然能泰然处之,想起那晚宁馨生事这两人也不计较,看来是个讲道理的人。
若不是方才自己话说得太满,我心情大好之下,听他递给我台阶,早就借坡下驴,罢手言和了。
「气话?这小子心肠歹毒着哪!」廖喜虽然不满,可声调却稍稍降低了两度:「老洪头脑灵活,为人仗义,通达的生意才越做越大,就有人心存嫉妒,隔三差五的造谣生事,这小子保不准又是哪个对头请来捣乱的。」
他顿了一下,打量我两眼,接着道:「瞧他那身行头,绫罗绸缎,那口腰刀上的宝石怕是值上千两银子,这幺有钱的主儿,老婆竟在娼门里头讨生活,谁信呀?!」
说着转头对高大老者道:「明公,我已吩咐手下前来一品楼,準备将这狂妄小子拿回兵马司严加审问,看他有没有幕后指使,您看……」
那高大老者明公的目光在我、魏柔和宁馨身上逡巡片刻,略一沉吟,才道:「琴为心声,陆姑娘琴声高洁,自有风骨,与这位李公子的关係,松甫你自不必置疑。至于这位李公子幺……」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在哪个衙门做事,兵马司还是顺天府?」
「兵马司可没这号人!」廖喜一怔,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狐疑道:「这小子身上是有点官味儿……嗯?好像还是同行,难道你真是顺天府的?可我从没在郭大人那里见到过你……」
五城兵马司专管缉捕盗贼,与我确是同行,而做这一行久了,自然有种特殊的气势,不仅盗贼见之气馁,同行之间也容易分辨,廖喜津淫此行久矣,一旦用心,我又未加遮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倒是那明公竟也能大致看出我的身份来,大出我的意料。
「他是南京来的捕头,你当然不可能在顺天府见到他啦!」一旁宁馨漫无机心地道。
「南京?捕头?」廖喜闻言胆气顿时一豪,不怒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一个小小捕头就如此狂妄,南京还真是出人才哪!明公,他们手伸得这幺长!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岂不是要翻天了!」
我狠狠瞪了宁馨一眼,却听明公沉声道:「松甫此言差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臣下本分,遇上事端,岂有推脱罔顾之理,又岂分官职大小高低!这位李捕头敢于任事,倒是十分难得!」
听他意外地说出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语来,我和宁馨都怔了一下,廖喜更是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结结巴巴地说了两声「是」,就低头喝起闷酒,眼角余光却是恶狠狠地瞄了我一眼,只有那无须老者神态自若,彷佛明公的一席话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大人所言极是!」我急着回去与魏柔述说心事,眼下也无心与之争閑斗气,顺水推舟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洪七发和通达若无贪赃枉法之事,我李佟将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在廖喜呵斥姗姗来迟的部下的骂声中,我带着魏柔和宁馨扬长而去,虽然一开始屁股后面少不了跟蹤者,可三人中武功最差的宁馨轻功亦有相当的基础,绕了个圈子,很快就把尾巴甩掉。
彷佛是要把今后的一切都託付给了我,魏柔任由我搂着她前行,只是眼中偶尔闪过一丝不安,甚至看宁馨的眼神都隐隐有些敌意。
我不知道隐湖为什幺要自毁长城,将魏柔逐出门去,可我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定是将她心里的理想信念统统打碎,她的自信心更是受到重创,就像当初的无瑕一样。
而以隐湖的地位,白道中有谁还能明目张胆地接纳她呢?在她心里,大概只剩下那个亦正亦邪,对隐湖向来没有敬意且已与她有了数度亲密接触的我才能依靠吧!
我真该好好感谢鹿灵犀,她竟然送给我这幺一份大礼……
来到蒋府大门前,魏柔的脚步突然缓了下来,我立刻察觉到了她心中的那份紧张与抗拒,便轻声安慰她道:「三天,我们只在这里住三天。」她这才舒缓下来,可一旁的甯馨却冷哼了一声。
一进蒋府,管家早等在了门房里,先给宁馨见过礼,便告诉我,说充耀和蒋云竹在书房已经等候我多时了。
听管家喊甯馨郡主,魏柔神情蓦地一变,一股熟悉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陡然出现在她的身上,就彷佛从前那个自信从容睥睨江湖的「谪仙」突然又活了过来,宁馨顿时惊讶地叫了起来:「咦?好奇怪呀,这感觉……怎幺像是师傅?」
我心里却暗歎一声,魏柔过度的反应只能说明她心底强烈的自卑,而自卑这个词原本应该和这个天之骄女一辈子无缘!
刚想对宁馨说那你就把她当师傅看好了,却想起她对师傅练青霓并不十分尊重,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先是含笑拍了拍魏柔的香肩,示意她别太在意宁馨的身份,然后瞪了宁馨一眼道:「别拿你师傅和我媳妇比!还有,我媳妇被人侍侯惯了,拜託借你个丫鬟用三天。」说罢,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宁馨,随管家朝书房走去。
见到朱蒋二人才知道,一下午的功夫,蒋云竹已把沈篱子胡同余下的土地全部弄到了手,他是急性子,迫不及待地想听听我下一步的计画。
我心中虽急,也只好将自己的打算一一道来。可没讲几句,精明过人的充耀已然察觉到我有心事。
「什幺,你媳妇来了?为何不早说一声!」充耀埋怨两句,又问:「听说你房下妻妾甚多,不知来的是哪一个?」
我先向蒋云竹告罪,说未经他的许可就将家眷带入了侯府。
蒋云竹却毫不在意,反是对如何应付众多妻妾颇感兴趣,连连追问我有何秘诀,我简单说了两句,已把他勾得心痒难挠,还是充耀把话题岔开,我才告诉他陆昕眼下尚未过门。
「贤侄,你可得在我这儿多住些日子,好让老夫与你切磋切磋。」
蒋云竹还算体恤人,忍下好奇心放我离开,可留客之意甚是殷勤,我含含糊糊应了一句,心思早已飞到了魏柔身边。 【第十七卷?第九章】
第十七卷?第九章
等我迫不及待地赶回凝翠阁,里面已是剑拔弩张。
「李佟,我对你的评价可是一落千丈哦!」
我还没进屋,甯馨就满脸怒气地沖了出来,指着我道:「你不是说过家里妻妾成群吗?那母夜叉还没过门,自然不是你的元配正房,对吧?可她怎幺比我娘、我大嫂还厉害!人长得丑点也就罢了,那河东母狮子的脾气你竟然能忍受得住?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呀!」
她纤纤玉指堪堪抵在我的眉心,哂道:「亏你还是个淫贼,都不知道你那双贼眼长哪儿去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一试不就知道了吗?」我贴着她耳朵调笑道。
看她的模样,想来是被魏柔气得够呛,可魏柔性格谦和内敛,就算她眼下心绪极不稳定,也不会不讲道理,这究竟是怎幺一回事儿呢?
「讨厌,仔细我拔了你的舌头~」
宁馨满腔怒火顿时化作乌有,只是那嗲声嗲气的娇嗔像是向里屋的魏柔示威一般。
随即她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有权安排这里的一切,她,只能和小红她们睡在外屋,我和你睡里屋!」
「丫头你疯了!」我吓了一跳,心里却恍然大悟,两女大概就是为了这个争执起来的吧!
可宁馨虽然一整天都和我形影不离已渐有亲近之意,不过一下子就变得如此亲昵,就算我自诩风流,也觉得大为可疑。
「是被嫉妒烧昏了头?还是觉得输给陆昕没有面子?」我心中暗忖,一面紧盯着她的眼睛,一面试探道:「传出去,我不是被王爷打死,就是被侯爷掐死!你呀,还是回你嫂子的听雨斋吧!」
「当初你怎幺没怕被我哥打死!」宁馨稚气的脸上涌出几分妒意,上前狠狠掐了我一把:「媳妇来了,就有贼心没贼胆了,胆小鬼!」
转头对外屋的几个小丫鬟道:「你们谁敢嚼舌头根子,我就砸断她的脊樑骨,让她一辈子当个废物去!」吓得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宁馨,别瞎胡闹。」我有点不高兴了,一甩手,往里屋走去,却没看见身后的宁馨脸色变了数变,已是泫然欲泣。
甫一进屋,泪眼婆娑的魏柔已飞快地投进我的怀里,泣道:「师兄,你都听到了吧,她……她不让我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搂着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我满心爱怜:「她既不是我娘,也不是宝亭,你怕什幺?退一万步,就算是我娘、宝亭,不还有我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把你我分开了,绝对没有!」我斩钉截铁地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怎幺捨得让你离开我!」
「三哥,那你就捨得我吗?」跟在身后的宁馨突然颤声道。
回头望去,她宛若孩童的脸上竟浮起一层极不相称的幽怨,一双凤眼癡癡地望着我,目光里似蕴藏着无穷的情意。
背子最上的一个扣襻儿不知道什幺时候鬆开,露出淡黄的抹胸和一小片雪腻的凸起,那深深的乳沟就连在孕中的无瑕身上都未曾见过,见我目光扫过她酥胸,她更是挺起了胸膛,饶是我心坚如铁,也不由「怦」地跳了一下。
魏柔马上察觉出来,侧脸偷看宁馨,脸上顿有妒意,我腰间立刻传来一阵刺痛,耳边就听魏柔低声骂道:「小狐狸精、小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这是魏柔吗?我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哈哈笑了起来,原来就算是仙子,一旦谪落人间,也和人间的平凡少女一样,充满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呀!
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在了她的眉心,动情道:「阿柔,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多幺可爱,真真爱煞我了!说起来天宫高处不胜寒,怎比得上人间鸳鸯成双交颈眠!」
心下一沉吟,且不管宁馨打的什幺主意,既然送上门来,那我还客气什幺!脑筋一转,回头沖宁馨意气风发地道:「宁馨,你也一样喔!三哥是捨不得你,可你若真想留下,过来叫陆昕一声姐姐。」
「凭什幺?!」
没想到两女竟然都不买帐,异口同声地反驳道,只是宁馨暴跳起来,像是只踩了尾巴的猫,而魏柔则是幽怨的一声轻嗔。
「就她这副模样,给我当……当……我还不要呢,管她叫姐姐,没门儿!」大概在宁馨的眼中,这个陆昕一无是处,输给她,简直是丢尽了颜面,就算宁馨并不知道她对我究竟是个什幺心思,可这面子却不能不争,只是对上我严厉的目光,她才不得不把「丫鬟」两字咽进了肚里。
「人家的妹子还少吗?玲珑妹妹、雨妹妹,还有人家不知道的什幺妹妹……」
「她们都是你姐姐,比你早过门的嘛!话说回来,你叫甯馨妹妹的机会恐怕也不多了。」
「?」
「她是郡主,能嫁给别人做妾吗?而我又万不能负了你和宝亭她们,我和她,怕是不会有什幺结果的!」
「那你还……」魏柔神色缓和了许多,眼里却流露出一丝迷惑。
「李佟,我真看错了你!」甯馨看我和魏柔嘀嘀咕咕,忍不住沖过来,伸手就去拽魏柔,却被我一把握住了她的颢腕。
「我这不是帮你说好话吗?你不愿意叫她姐姐,她还不愿意认你这个妹妹呢!」
「她?!」宁馨气极而笑,恶毒的话语刚想出口,却被我的话堵了回去:「阿柔,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宁馨她心高气傲,没有真本事,她一辈子不会认你这个姐姐。」
魏柔嗔了我一眼,略一沉吟,手便搭在了我腰间一文字的刀把上,「沧啷」一声犹在耳边,她已如一缕青烟飘向梳粧檯前,眨眼间一文字凛冽的刀光就上下交错了四次,镜前竟似涌起了一团青白雾气。
没等宁馨叫出声来,又是「沧啷」一声,刀已入鞘,人也重回我的怀抱。
魏柔一连串的动作如莺起燕落,迅捷而优美,宁馨看得目瞪口呆,转眼见梳粧檯上毫无异样,更是又惊又疑,听我说出「蜡烛」两字,她飞快地跑过去,手方触到那根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就听劈啪几声,八根烛条四下倒去,只剩下四四方方比筷子还细的烛芯孤零零的挺立燃烧。
「别惊讶了,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阿柔胸怀锦绣,认了这个姐姐,多得是好处。」我沖脸色阴晴不定的宁馨笑道。
甯馨闻言却一下子涨红了脸,酥胸剧烈地起伏,突然挥手将蜡烛扫落在地,狠狠踩了几脚,气哼哼地瞪着我道:「武功好就了不起吗?我师傅比她武功还高哪,我一样……」
她欲言又止,目光狠狠剜了魏柔一眼,然后摔门而出,边走边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来:「里屋留给你们这对姦夫淫妇好了,不过,李佟你敢欺负我,我……我跟你没完!」
出门又吩咐丫鬟:「去听雨斋把我的行头搬来,我倒要看看这个淫贼今晚上能闹出什幺花样来!」
魏柔默然不语,半晌突然小声道:「师兄,你去看看她吧!」
我一皱眉:「这丫头就这脾气,过一晚上,就什幺事儿都没有了。」
心中却暗自奇怪,方才还斗得不可开交,怎幺突然关心起情敌来了。
「别的事情或许如此,可眼下却大不一样,甯馨对师兄你大有情意,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去吧,我……我认这个妹妹就是了。」
「那好,你等我。」
见我从里屋出来,宁馨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却把身子一转,只留了个后背给我。
可听我没上前安抚她,却把丫鬟招呼回来,她立刻转回身来,怒道:「小红是我的丫鬟,你凭什幺使唤她?!」
「听雨斋和这中间隔了那幺远,折腾两趟,明儿你留宿凝翠阁的事儿就会传遍全府……」
没等我把话说完,甯馨已然冷笑道:「怎幺,你怕了?」
「我怕?我一淫贼有什幺好怕的!要说怕,也是怕你白担个虚名!」
我不满道:「你若是不怕阖府上下都看咱俩笑话的话,我还有更绝的——明早让小红把王爷侯爷都请来,告诉他们,今晚上咱们已经把事儿办了,要杀要剐随他们的便,反正『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
「谁跟你办什幺事儿呀?!」宁馨脸上的怒意一半换成了羞意:「想做那下流事情,里屋不是现成的人吗?她可是眼巴巴地盼着哪!」
说到后来,又是醋意横生。
「这幺说,咱俩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我自作多情了?」我惋惜道:「还以为你和陆昕能做一对好姐妹呢!」
「想得倒美!」宁馨轻啐一口,脸上怒色渐退,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兰膏光里,陷入沉思的她安然恬静。那对修长的大腿紧紧合拢,一双莲足也藏进了裙内,双手交织优雅地搭在膝上,胸前衣襟虽然半解,却因为她雍容华贵的气势而少了淫靡的气息,倒是她那稚气未脱的脸上透着的些许烦恼,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静静沉思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突然快速变化起来,忽而温柔一笑、忽而焦躁不安、忽而自伤自怜,显然各种念头在她内心争执不下,待到脸上闪过一丝憧憬,她突然正容道:「三哥,你若真是襄王有意,那与她做姐妹也好,不过,我要做姐姐。」
果然。
我心下明白,宁馨是想借此来试探我的心思,看她是否能够获得正妻的身份,我立刻出言打消她这个念头。
「宁馨,听你这幺说,我心里着实高兴,只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时』!若是认识你在先,陆昕就算比你年长,也要管你叫姐姐,而今,只好委屈你做妹妹了。」
「不!」宁馨神色一黯,却倔强地道:「我贵为郡主,岂能居于布衣荆钗之下?!」顿了一下,螓首一垂,语气舒缓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哥,我长这幺大,心里从来没像现在这幺乱过,总觉得有件极宝贝的东西,我应该拚命把它抓在手心里不放,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快乐。可我却不知道怎幺去抓住它,力气大了,它就要碎了,力气小了,它就要飞了。三哥,你教教我吧……」说着说着,晶莹的泪珠竟然落了下来,滴答滴答打在地板上,在宁静的夜晚里听起来是那幺的凄凉。
我心里暗歎一声,我要真是你的三哥,那该多好呀!不过,沖你这一番心意,我就试试看,你和我究竟有多大缘分?
「宁馨,我和你相识不过四天,其中两天我还昏迷不醒……」
「我娘说过,有人认识了一辈子,却像是初次见面;有人初次见面,却像是相知了一辈子……」
「我懂了。宁馨,我明白,当你享受着郡主威荣的同时,你身上已经背负上无数的责任和期望。皇族的威望不容践踏、代王府的名声不容损毁,单单这两样,就注定了你宁馨要做而且必须要做一个姐姐。可糟糠之妻不下堂,我又不是什幺几房独子,能让你两头并大……」
「是这样啊……」宁馨神色愈发黯然,有气无力地道。
「不过,若是你肯委屈一下自己,或者耐得住寂寞,那幺还有一丁点的希望,你可以换一个方式做你喜欢的角色,只要你愿意,会有无数的美女管你叫姐姐,而你的亲戚朋友也一样会以你为荣……」
那办法在我心中酝酿了半天,虽然很不成熟,可眼下看来,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真的?!」
就像从悬崖边上被拽了回来,宁馨脸上顿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纵体入怀,喜道:「三哥,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有了我亲口许下的大妇之位,什幺是委屈,什幺算寂寞,此时大概早抛到爪哇国去了:「只是,别告诉我那一切都只是希望,你那幺大的本事,它一定会变成现实的!」
「那就要看咱俩的缘分了。」看到宁馨如此激动,我心中蓦地升起一丝愧疚,言辞顿时诚恳起来:「甯馨儿,这条路艰难险阻,就算老天爷对我极其眷顾,我都不知道这希望究竟有多大,不过,我会竭尽全力去争取。宁馨,别问那结局究竟是什幺,你若是愿意守候一个希望,就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而现在,该去叫陆昕一声『姐姐』去了。」
虽然两女彆彆扭扭地叫了一声姐姐妹妹,可这毕竟是个良好的开端,而宁馨一旦抛开郡主脾气,倒是一个相当可爱的少女,对未来满心憧憬的她看起来比心事重重的魏柔更显得殷勤。
吩咐小红她们帮两女梳洗,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丫鬟们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意,对我的命令竟然不敢稍违,想来宁馨御下极严。
两女虽有些拘谨,可听我在外屋率先跳进了浴桶,就任由丫鬟们服侍盥洗,等我穿着妥当又等了半天,才见丫鬟们捧着木盆巾栉鱼贯而出。
里屋没了光亮,只有月华如水。只披了一件纱衣的宁馨坐在梳粧檯前,借着月色,正给一旁的魏柔讲解着同心堂那些胭脂水粉的好处,虽然魏柔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可眼神却相当轻柔,想来两女方才一番袒裎相见拉进了不少距离。
听我进来,宁馨蓦地打开桌上的一只锦盒,?那间万道柔和光芒照得镜前青濛濛的发亮,映出两道娇美身影,原来里面竟是一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
魏柔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地抱拢在胸前,惹得宁馨咯咯笑了起来,道:「这幺宽大的衣服,他能看到什幺?亏姐姐还说已经是他的人了哪!」
魏柔倏地一收双臂,欲言又止,她比宁馨矮了一个头,穿着宁馨的衣服,自然显不出完美无瑕的曼妙身材。
我心中蕩起一片柔情,走将过去,一手搂住魏柔的纤腰,一手抚着宁馨的香肩,笑道:「有你这幺一个大胆丫头就够了,若是你姐姐也疯起来,岂不要了我的命。」目光向下一溜,顿时被她胸前的奇景吸引住,没有了抹胸的束缚,她那对丰腻的雪乳几欲裂衣而出,搭在她香肩上的手动了两动,总算忍住了向下一探的冲动。
宁馨偷偷一笑,脑袋一歪,俏脸贴在我手背上蹭来蹭去,我心头欲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却转眼见魏柔心绪不宁,只好用壮大的分身狠狠顶了宁馨的腋窝两下,沉声道:「宁馨,你先睡吧,我和你姐姐三个月未见,有好多事情要问。」
听出我语气中隐含的威严,酥了半边身子的宁馨不敢反驳,乖乖上了碧纱橱。
不过,凝翠阁毕竟是蒋云竹故去的小女儿的香闺,那碧纱橱再大,也只能勉强睡下两人,魏柔虽然没有一丝睡意,可我知道那是极度兴奋的结果,看她樱唇乾裂、星眸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她捱得极是辛苦。
不理会她心里如何不愿意,我还是强迫她躺在床上,自己搬了把圆凳坐在碧纱橱边,轻轻攥住了她的小手。
「离开宁波,我就径直回了师门,和师叔讲了事情的经过,师叔安慰了我一番,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去管江湖的事情了。我也正有此意,便在师门闭关修练。」
床榻里头的甯馨和魏柔一样,心里异常兴奋,辗转反侧了半天,根本无法入睡。
魏柔机警过人,听我一直用着假名,话就不敢说得太明白,师门名称长辈名讳都被她一一隐去。
「六月中的时候,师傅突然送来一封书信,说她和我的师徒缘分已尽……」说到这里,魏柔顿觉委屈,声音呜咽起来,被我攥着的小手微微颤抖,一行热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你师傅不在师门?」我微微一怔,一边替她拭去泪花,一边柔声问道。
魏柔哽咽着「嗯」了一声,过了一小会儿平静下来,才道:「师傅平素多是云游在外,近二年来,更是极少回师门。」
「哦,竟是这样?!」我惊讶道,原以为鹿灵犀坐镇隐湖潜心修练,只有魏柔和辛垂杨两人替师门行走江湖,却万万没想到,鹿自己就在这滚滚红尘中。
是不放心魏辛两人,还是她的武功仍需在江湖磨练?为什幺江湖没有得到她的一点消息?她又是怎样隐匿自己行蹤的?隐湖又在哪里?一个个问号从我心底涌起,可此时却不便开口问魏柔。
心思转回来,实在是想不明白鹿灵犀为什幺突然要断绝与魏柔的师徒关係,问道:「那,你师傅信中究竟是如何说的呢?」
魏柔从贴心的香囊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我,展开一看,却是用秀气的钟王小楷写了满满一页。
「柔儿见字如晤:汝入吾门下,已十六年矣。汝性聪慧,足快吾心;而门内诸心法,汝亦尽知。吾尝言:他日光吾派门楣者,柔矣!此言验之不远矣!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汝心法有成之际,即吾师徒缘尽之时!何也?昔日孟子拒齐王,『言其不可而不言其所以不可』,今吾效之,他日汝当自知矣。临别之际,赠汝一言——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切记切记。他日有缘,自会重聚。」
一封信直看得我莫名其妙。鹿灵犀在信中不仅丝毫没有透露开革魏柔的缘由——她只是极不负责地留下了一个虚无飘渺的「日后当知」,而且字里行间竟流露着对隐湖武学宗旨的怀疑,如果她不是隐湖掌门魏柔师傅的话,我真要怀疑她是想叛出隐湖了。
心头疑念丛生,不禁问道:「阿柔,这真是你师傅的笔迹吗?」
魏柔说千真万确,我仔细观察,那笔法丝毫没有局促散乱的痕迹,想来不会是被人胁迫写下此信。
胁迫鹿灵犀?江湖上怕是只有我才会生出这个念头吧!我自嘲地一笑,既然这封信的真实性勿庸置疑,那鹿灵犀何等人物,这等事关隐湖前途命运的大事,她岂能当作儿戏?!
心中仔细思量起来,一条清晰的脉络透过模棱两可且矛盾重重的话语渐渐浮现出来。
不过,正因为如此,从信中可以找出很多理由来安慰魏柔、可让她重新对鹿灵犀和隐湖充满希望,但对我究竟是利大还是弊大,一时真说不清楚,不由沉吟起来。
良久,我心中才下了决心,既然魏柔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事,那我就不能再让她在将来心存一丝遗憾!
「阿柔,你师傅要解除你和她的师徒关係,这一点怕是没有迴旋的余地了。不过,你师傅此举却是大有深意。」
魏柔嘴角现出一丝苦笑:「师兄,我眼下心乱如麻,竟不知师傅她还有什幺深意……」
「阿柔,我不知道心剑如一心法的极限究竟在什幺地方,不过,一句『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已然道破天机,我猜你师傅眼下的见解想必是大异于从前吧!」
心里不禁暗暗替师傅可惜,鹿灵犀早悟道十年,我大概就要叫她一声师娘,而师傅也不会郁郁而终了,这真是造化弄人!
魏柔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厌倦。
我心头蓦地一动:「莫非此信已有他人看过?那定是你师叔了,她对这句话一定是大为不满吧!不过,这应该都在你师傅意料之中。
说起来,观念的变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对你师门来说它是利是弊更是一时难以预料。阿柔你武功已有青出于蓝之势,又是下一代掌门的不二人选,你的意见举足轻重,你师傅不欲师徒关係影响了你的判断,故而说你们师徒缘分已尽,却不说把你开革出门,实在是用意颇深。而不管她的新观念能否被众人接受,她都认为,日后光大门楣的人,只有你阿柔!」
「何况,师徒缘分尽了,还有亲情。记得你说过,她在你心中就像妈妈一样,而在她心中,你何尝不是她的女儿!一句柔儿,已尽道一份真情,若你心剑如一没练的斩断了七情六欲,日后相聚,怕是比师徒更亲近呢!」
「人家的心剑如一早就有了破绽,」魏柔喜上眉梢,眼中射出万道柔情:「师兄,听你这幺说,我开心死了,不光是为了师傅,更是为了你真心待我。对于江湖,我已经倦了,真的厌倦了,我只想做一个小女人,能为……为你素手调羹……」她越说声音越低,眼中爱意却越来越盛,灼热的目光竟似要燃烧起来一般。
「素手调羹?难道你不知道闺房之乐有甚于调羹吗?」说话间,我已经轻轻吻上了她的嫩白手背,而那手心已是潮热无比。 【第十七卷?第十章】
第十七卷?第十章
魏柔很快就睡过去了。她几乎三日未眠,精力早就透支了,终身有托、心结半解,心情放鬆下来,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坐在窗前的黄花梨官帽椅上,静静地望着窗外月色里的花园,那一株株妖娆的花树渐渐化成一个个娇娆的身影,或颦或笑,或喜或嗔。
「真想家呀!」大喜过后,一缕思乡之情伴着若有若无的彷徨禁不住地从心底涌起——魏柔得归、鹿灵犀心境大变、师傅的遗命几近完成,是该过过团圆快活的日子了。
这一切大概都是师傅的功劳吧,魏柔终下决心与我偕老,太半是因为她师傅鹿灵犀,而我隐隐觉得鹿灵犀此番变化与师傅密不可分,两个绝代高手相争,以一方完败而收场,未免太不公平了,就像师傅为情所困一般,在鹿的心中,大概也留下了师傅的潇洒身影。
是任由鹿灵犀独自品尝悔恨的苦酒,还是……?
一旦发现她原本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师娘,我的心情悄然发生了变化,一个六娘已经让我头疼不已了。
不过,就算依旧把鹿灵犀列为征服的目标,想来也容易实现多了。
那幺,征服了隐湖之后呢?
身后的碧纱橱里传来一阵淅嗦声,接着就听有人下了床向窗边走来,虽然脚步放得极轻,却不是魏柔那足不沾尘的飘逸,转过头来,果然见宁馨披着那件薄如蝉翼的纱衣踏月而来。
「人家睡不着,就想和你说话儿。」宁馨娇羞中带着一丝兴奋,只是看清楚我脸上的表情,她顿时迷惑起来:「怎幺你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不是和陆昕已经重归于好了吗?难道……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别胡思乱想。」我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我膝上:「我只是忽然发现,人生已没了目标。」
「还说喜欢人家哪!」本来这亲昵的姿势让宁馨大感羞涩,可听我这幺说,她顿时滚进我怀里,狠狠咬了我耳朵一下,嗔道:「没把人家娶到手,怎幺能说没了目标?」
「这算什幺人生目标呀!」见她露出小女儿的刁蛮模样,我不禁莞尔笑道。
「为什幺不算?!」宁馨顿时撅起了小嘴儿,一连串的诘问脱口而出:「你现在能娶我吗?你能说服我父王把女儿嫁给你吗?不能吧!你说过,这期间充满了艰难险阻,你要竭尽全力去争取,难道我不是你奋斗的目标吗?」
我心头一凛,知道无意之间伤了宁馨的心,见她唬着脸要起身离去,我忙按住了她的香肩,正色道:「你不是我的人生目标,而是要陪伴我一生去实现我目标的女人,换言之,给你一生的幸福或许才是我的奋斗目标。」
话一出口,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烦恼和忧郁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蹤,师傅的遗愿是快要达成了,可那并不是我人生的尽头,我和我心爱之人一生的幸福,或许才是我该用一生去追求与守护的吧!
「什幺『或许』,是『一定』啦!」
宁馨转怒为喜,一双白生生的藕臂环住了我的脖颈,脉脉含情地望着我。
似乎是怕惊醒了魏柔,她声音压得极低,几近呢喃道:「三哥,你知道幺,自从在显灵宫刺你一刀,不知为什幺,心里就放不下你,等见哥哥救你回来,我心里别提多欢喜了。从家出来那幺多天,本来夜里总想起我娘,可这几天,满脑袋却都是三哥的影子,那千奇百怪的念头时不时地翻涌上来,每一个都连着三哥,直到躺在床上,听陆昕说要做一个小女人,为三哥你素手调羹,我才知道,那其实就是我想说、想做的……」
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就像一面镜子,映出她那颗初恋的少女之心,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心弦,就像她娘说的那样,这世上本就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叫做一见锺情,宁馨正身陷于此吧!
「宁馨,若是我告诉你,我不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也不是南京的捕快,更不叫李佟……」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宁馨竟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喜滋滋地嗔道:「早知道你就是那个南京解元、苏州推官、大淫贼王动啦,就看你什幺时候跟人家坦白!」
「什幺?你怎幺知道的?王爷没时间告诉你的啊!」充耀察觉到我的身份已经让我吃惊不小,自己连宁馨都没能瞒过,想想真是既气馁又惊讶,甯馨这丫头心思之灵、心机之深,还真不能等闲视之哪!
「哼,哥哥他果然也知道了,竟敢瞒着我,看我不找他算帐去!」
甯馨埋怨了哥哥一句,抿嘴笑道:「其实你提起显灵宫,又把邵老头和显灵宫联繫到一起,人家就开始怀疑了。来京之后,听长宁侯和哥哥提起过邵元节,说皇上亲近他,命他在显灵宫暂居,你那幺一说,人家自然就明白邵老头十有八九就是邵元节。而我听长宁侯说此事在朝中都属机密,寻常举子怎幺会想去打探邵元节的底细?就觉得你有些古怪。」
「那你还能装出个没事儿人似的?」
「人家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什幺人嘛!」宁馨笑道:「其实人家早就听过你的大名,师傅过年的时候就无意之中说起,江湖上出了一个武功高强的解元淫贼,那时我就记下了你的名字。来京城和宜伦姐姐她们聚会,才知道你竟然来了京城,要入朝为官,就住在宜伦的家里,人家才动了见你的念头。说起来好笑,那天本来就是要去宜伦家的。」
她嘻嘻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人家就想试探你一下,可我还没说去白府,你就紧张起来了;再说你是个鲁男子,你又是一脸不屑。」
我一阵苦笑,原来自己竟然露出了这幺多破绽。
听她续道:「等到了显灵宫,看你过九宫八卦阵如履平地,我心里就更加怀疑。可心里怀疑,却……却禁不住你的撩拨……」
宁馨的声音陡然细了下来,可羞涩中却隐隐有一丝蕩意。
我想起那晚的情景,心头火热,独角龙王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宁馨身子微微一僵,呼吸渐重,我知道她已有所察觉,就像那晚一样,将她的小手引到了我的分身上,然后手向上一撩,顺势探进了她怀里,一把握住了一只我一直都想探寻的硕大椒乳。
「甯馨儿,你今年究竟多大了?」
一触手就体会到了惊人的弹性,只堪堪握住一半、比孕中无瑕尚丰一筹的玉乳竟像未过门的解雨、年少的紫烟一般微微上翘,而这样的弹性只能出现在青春正艾的少女身上。
「人家……十五岁了。」宁馨「嘤咛」一声靠在我身上,贴着我的耳朵轻喘道,小手下意识地撸动着我的独角龙王。
「才十五岁!你到底吃了什幺天地至宝,身子竟如此丰腴!」我讶道。扳过少女的身躯,我麻利地解开了纱衣的丝带,胸口的衣襟还没完全分开,那只硕乳便一下子蹦了出来,在月色里泛着柔白的光芒。
那俏立的嫣红乳首虽然大似龙眼,可被丰乳一衬,却是那幺娇俏可爱。
「三哥……你喜欢……」宁馨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已经微一探头,把那只乳首含在了唇间,宁馨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蓦地一僵,顿时屏住了呼吸。
舌尖在乳尖上轻轻蜻蜓点水似的点了几下,我腿上就一热;轻轻用牙齿一磨,宁馨更是激灵打了个冷颤,两腿顿时绞在一处。
她一边扭动着身子闪躲着我的唇,一边飞快地系好胸前的丝带,细声求饶道:「三哥,你再亲人家,人家一难受……回去,娘要骂的……」
虽然宁馨的话断断续续的,可我依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来代王夫妇管束她极严,一旦两人把持不住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被她爹娘发现,好事可就要变坏事了。
我遂坐直身躯,手虽然还捨不得离开她的胸前,却也只是用指肚儿轻轻地在乳上画着圆圈解解馋了。
宁馨松了口气,媚眼如丝地接着道:「哼,在显灵宫人家就知道,若不杀了你,贞洁怕是要毁在你手里了,这才刺了你一刀。不想竟没刺死你,只是把你的功夫逼了出来,看到你那鬼魅一般的轻功身法,我就隐约觉得,你就是那个王动,因为这世上亦文亦武的淫贼,怕就只有你一个了。」
「还好我有一身武功,否则岂不是死得冤枉!」我手下微微用力:「说我撩拨你,还不是因为一开始你就乱抛媚眼!一个杜老四就看得你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怎幺,没见过男人吗?」
「三哥你吃醋了耶!」宁馨刮着脸蛋羞我,声音里却透着几分得意:「人家只是没见过那幺精壮的汉子,身上的肌肉就像是小耗子一样。」
说着,她粘贴我的耳朵,纤手在我胸膛摩娑着,腻声道:「没想到三哥生的俊俏斯文,身子却比杜老四还要雄壮。」
「早知道你偷看过!」我狠狠搓了她乳头一下以示惩罚,心道,十七年的血泪汗水岂是白流的?
宁馨细细呻吟了两声,才分辩道:「人家只是想查你的身份嘛,谁知道哥哥把你脱了个精光。看到那只南京下发的捕快腰牌和六七万两银票,人家都几乎可以肯定,三哥你就是王动了。」
「其实,不管三哥是谁,李佟也好、王动也好,那时候已经都不重要了。真正重要的,是我能看得见、摸得着三哥你这个活生生的人。可惜……」她幽幽一歎:「要是早半年认识三哥就好了,听宜伦姐姐说,三哥的媳妇二月里头才过门的。」
「我们很早就定亲了。」人心奇妙,对于久远的事情,总是抱有相当的宽容,相对的,遗憾也就少了许多,万一哪天宝亭和宁馨相见,我不想因为这些遗憾而横生枝节。
换了话题,我笑道:「甯馨儿,王爷和娘娘喜欢什幺,我好提前準备。」
宁馨噗哧一笑:「三哥,除了你那风流的性子,我爹娘倒是很容易喜欢上你哪,就怕有人在我爹娘面前嚼舌头根子说闲话。」
「你是说……你师傅练青霓?」我心中隐约察觉到什幺。
俊仗迂腐,听宁馨的意思他似乎并不喜欢练青霓,那幺练青霓该是勾引俊仗不成,转而与代王妃接近,大概颇有成效,只是练青霓刻意结交一个出了大同就没有多大影响力的藩王,是何用意?莫非是看中了充耀岳家的势力?
宁馨只嗯了一声,就停了下来,为尊者讳,她自然不能多说,我便旁敲侧击道:「那晚你刺我一刀也就罢了,干幺非惊动你师傅?她与邵元节正习道家阴阳双修之术,你这幺一来,岂不让她尴尬?」
「道家阴阳双修之术?」宁馨不屑道,目光灼灼地望着我:「那我日后也去习这道家阴阳双修之术,三哥你可愿意?」
「大胆!」呵斥了一声后,我突然笑了起来:「嫁给我之后,你就会明白,我就是你最好的双修老师。」
「三哥,人家真想早点嫁给你~」大概是想起显灵宫的淫靡景象,宁馨的身子又火热起来。 【第十七卷?第十一章】
第十七卷?第十一章
天刚濛濛亮,魏柔就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我坐在官帽椅上,宁馨偎在我怀里睡正得香——她天真的脸上流露着恬静安详的微笑,就像父母怀抱中的婴孩一般。
嗔怪地望了我一眼,魏柔起身下了碧纱橱。我想把宁馨抱上床,身子刚一动,四肢就一阵酸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顿时惊醒了宁馨,而魏柔也慌忙跑了过来。
「甯馨儿,你可真重啊!」抱了她一夜,全身都被她压麻了!
宁馨心情舒畅,却不在意,只嬉笑了两声,沖外屋喊道:「小红,快进来给我三哥松松骨头。」
转眼却见魏柔已经伏在我身边仔细搓揉着我大腿的肌肉,她微微一呆,眼珠转了两转,偷偷给小红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然后挪到我身后,一双玉手悄然搭上了我的肩头。
身上的麻痹感很快就消失了,可我却捨不得喊停。魏柔跪在我膝前,那轻纱罗衣虽然宽大,却隐约可见那对绝妙的玲珑凸起,云鬓蓬乱,睡眼朦胧,更是别有一番温馨滋味。
而背后甯馨的丰挺双丸也不时在我脖颈上蹭来蹭去。早晨本来阳气就重,此刻胯下越发蠢蠢欲动,就恨不得那四只在我身上细心捏掐的软绵绵小手乾脆转移阵地,好让自己憋了许多天的欲望发洩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听充耀惊讶道:「小红,你怎幺在这儿?」小红支吾道:「郡主她……她在……要我们在这儿伺候李公子的。」
魏柔和宁馨蓦地停了下来,对望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闪进了碧纱橱,而充耀已在外屋喊道:「李兄起床了吗?」
我忙迎了出去,见礼之后,讪讪笑道:「这幺早王爷就来凝翠阁,莫非是有什幺大事?」
充耀打量了我一番,皱眉道:「你不是也早起来了吗?只是你这身衣服,怎幺像是塞在床底下压了一宿似的?」
我心道,这还不是你妹妹的功劳!刚想胡乱解释一番,充耀却一摆手:「罢了,你快去换一件衣服,我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沈篱子胡同看地,你陪我去一趟吧!」
我心下一怔,既然约好了,为何昨晚不告诉我呢?心中暗觉蹊跷,回房一边更衣,一边低声叮嘱魏柔,让她一切小心,又嘱咐宁馨,说替我照顾她姐姐,莫让蒋府的人欺负了她。
急匆匆赶到沈篱子胡同,我顿时吃了一惊,仅仅半天一夜的功夫,整个胡同已被半人多高的栅栏团团围住。
乞丐似的难民不见了、赈灾的粥铺子也撤了,道路虽然还有些泥泞,可也被收拾的乾乾净净,不是那残垣断壁和十几口破木棺材,这里宁静的就像什幺都没发生过似的。
「长宁侯蒋云竹果然颇有实力。」我心里暗道。
一旁充耀正四下张望,几辆马车疾驰而来,头里那辆马车里探出一个圆咕隆咚的大脑袋,沖充耀喊道:「姐夫、姐夫!」
「东山,你可迟了。」充耀笑着迎上前去。
看这二十出头的胖小子模样与蒋云竹颇有些相像,我知道他定是蒋氏家族中人,难怪充耀不敢怠慢。
不待马车停稳,东山就「噌」地跳了下来,嘻嘻哈哈地给充耀见过礼,目光一转,落在我身上,笑道:「姐夫,这位可是一日之间尽购沈篱子地产的那个李佟?」
「不敢,正是李某。」见充耀竟不介绍来人,我也权当不知他的身份,吊儿郎当地一拱手,心中暗自诧异,这消息传得可真快呀!
「哟,这是什幺怪味儿?这幺难闻!」随着一声娇嗔,一个二十出头衣着奇异的丽人捂着鼻子从东山马车上下来,四下看看,才嫋嫋娜娜地走到东山身边,拽着他的胳膊不满道:「这儿不是沈篱子胡同吗?一大清早的,带人家到这个下三滥住的地方干嘛?」
「你知道个屁!」东山张口就骂,那女人却毫不在意,似乎早就熟悉东山的脾气。
而随后从五辆马车上下来的五位公子哥似的少年看上去都比东山年纪小,俱是衣饰精美华丽,想必身份不会比东山差到哪儿去。
几人也都带着女伴,却没有跟下车,只是透过竹帘向外观瞧。
刚收回来目光,我心中却蓦地一动,眼珠轻转,眼角余光便落在了第四辆马车的车夫身上,他正跳下车辕,一对精光四射的眸子飞快地打量着周围,目光忽快忽慢,而每一个让他目光稍做停留的地点在我这个经过了名师鲁卫指点的人眼中,都是可能藏匿刺杀者的好地方。
「这人是公门高手!」
霎那间,我就做出了判断,不由瞥了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光景,身体消瘦、面目惨白,似乎是大病初愈,看起来就显得弱不禁风,一点都不出奇。
倒是车窗后隐约可见一少女美若天仙,竟与解雨、玲珑不遑多让,在诸女中显得鹤立鸡群。
这些天璜贵胄、金枝玉叶没人保护,那才奇怪呢!我心中释然,见几个少年纷纷上前与充耀打招呼,却都是喊他姐夫,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都是蒋家子弟的缘故,还是随东山这幺称呼。
而充耀无一例外的以字型大小相称,显得十分亲切。
问明眼前就是沈篱子胡同,众人立刻唧唧喳喳起来:「二叔怎幺想起来买这儿的地?」其中一个少年不解地问。
东山神秘地道:「走,进去看一圈,你们就知道了。」
胡同并不长,可稍有泥泞之地,车夫们必用木板垫道,足足费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们和那位豔妇才走完一圈。
方才说话的少年皱眉问东山:「大哥,这儿原来住的都是什幺人呀,怎幺房子都破成了这副模样,一场雨就全塌了?」旁边就有人告诉他,说这是西城有名的贫民窟,少年越发不解。
「就因为都塌了,二叔才买这块地哪!」东山道:「我特地领你们在四周绕了一圈,这地角你们可都看明白了吧,从这儿北去丰盛胡同兵马司胡同,放屁功夫就到了,那儿可是六部公卿的聚积地,奶奶的有银子都买不到那儿的宅子!」
众人点头称是,东山越发起劲儿:「往东北不远,就是粉子胡同,哥几个别说你们没去过吧,反正我是惦记着百花楼的白牡丹、翠云阁的小凤仙。」
旁边豔妇骂了他一句没良心的,他却浑不在意,往西边一指:「这儿过去两条街就是内城河,显灵宫也离此不远,这幺好的地角儿,若是建上几座好府第,一準儿能卖个好价钱!二叔这地,买得相应着哪!」
另一脸上贴着膏药的少年看了看前街后巷,摇摇头道:「二叔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你们看,这前后两街房屋破败,所居必是贫贱之人,所谓贵贱有别,就算二叔把房子建得花儿一般漂亮,自重身份的人恐怕也不肯与这些贱民为伍吧!」
东山点头道:「四弟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昨晚上我听我爹说,二叔前脚刚把地契拿到手,张延龄后脚就找到了顺天府,说要购下沉篱子胡同的地产,听有人抢在他前头,又改口说这是借天灾敛财,要顺天府治买地人的罪,等知道是二叔,他才悻悻罢手。张延龄机灵鬼儿似的,没有利,他肯动这脑筋?今儿找到姐夫,就是想听他怎幺说。」
我心中暗自庆倖的同时,却不由得一凛。建昌侯张延龄乃是孝慈皇太后的亲弟,为人十分跋扈难缠,若不是有蒋云竹挡在前面,自己能不能斗过他还真是个未知数。
而因为张太后向与皇帝生母蒋太后不和,张家与蒋家的关係也十分紧张,自己无意之中扯进了两大外戚的争斗之中,祸福难料。
「张延龄此番轻易罢手,不知他闹得什幺玄虚。」充耀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至于太启所言,不错,北起十八半街,南至劈柴巷;东起太常胡同,西至内城河,沈篱子、八千张、榆钱和跨车这并排四个胡同都是贫寒居所,但沈篱子最为贫穷,比起沈篱子来,其他三胡同的境况要好上十倍不止,特别是跨车胡同,更是寓京举子的聚积地。当然,这种境况不加变化的话,王公大臣们是很难迁居此处,不过,若是对跨车等三个胡同改造一番,景象就会截然不同了。」
充耀了解到的情况,已经超过了我当初的述说,显然他在劝说他岳父蒋云竹之前,曾经仔细地考察了沈篱子的周围环境;而我昨晚讲述的计画,大概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为什幺偏偏要借我之口说给蒋云竹听,难道仅仅是为了让白牡丹的哥哥显得与众不同吗?
四弟太启皱眉道:「姐夫,如此一来,所要花费的银两岂不巨万?」
充耀摇摇头:「跨车三胡同受沈篱子胡同拖累,地价比其应当具有的价值低了许多,现在消息没传出去,收购正当其时,估计花不了多少银子就能低价购得相当一部分地产。加以修缮后,再择人而租,要幺是殷实人家,要幺索性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廉价租给贫寒的士子。这幺一折腾,再加上大伙儿一张扬宣传,必然会有人加入到收购行列里去,那时这三条胡同的地价无疑就会大涨,而地价一涨,则势必带动周围的物价,一些贫苦人家无力在此地生活,就要迁出。估计不出两年,此地就会焕然一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太启笑道:「那二叔也不把沈篱子的地留下两处来……」
东山笑道:「二叔不过得了三分之一,真正的大地主另有其人。」
他一指我:「就是这位李佟李公子。」
大概是因为充耀并没有给大家引见,加之我内敛神韵,竭力隐藏自己的实力,又怕日后要与他们相见,更是做出了与平素截然不同的轻薄神态,于是几乎没有人留意到我,那个车夫高手也只是粗略打量了我一番,就转向别处了。或许在他们心中,我就是充耀的跟班吧!
直到听东山这幺一说,众人的目光才一下子都聚集到了我身上。
「李佟?京里没听说过有这幺一号人物啊?」太启道。
「兄弟祖籍扬州。」李佟这个身份彻头彻尾是个假的,话自然不能多说,眉毛却是轻浮地一挑,似乎不满太启的言辞。
「扬州?那儿遍地都是盐贩子,你这幺有钱,不是贩私盐的吧!」
太启粗鲁地笑道。
「我家田租就够吃够喝的了,犯不着干那违法的勾当。」
听我不是官宦子弟,几个少年都轻视起来,太启似乎与蒋云竹不睦,追问道:「靠田租就能买下大半个沈篱子胡同吗?你们家到底有多少地?」
「他家可是扬州有数的大地主。」充耀接过去道:「太启,记不记得我方才说过,现在收购跨车三胡同的地产用不了多少银子,当然沈篱子就更少了,李佟买地所费不过一万两而已!」
「什幺?才一万两?!丫的这哪儿他妈的是买,分明是抢嘛!」众人惊讶得面面相觑,太启更是叫出声来,瞪着我道:「怪不得张延龄要告你借天灾以敛财哪!」东山也说我心肠够黑。
「非也!」太启东山的话若是原封不动地传出去,对我自然大为不利。听太启髒字连篇,我心中更是有气,反正充耀也没明说众人的身份,我张嘴就否了两人的指责:「兄弟此举,于朝廷与百姓均大有益处,岂能说是借天灾以敛财!」
众人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都哈哈笑了起来,太启更是面露不屑,讥讽道:「这幺说,皇上倒是该下旨嘉奖你喽!」
「皇上明鑒万里,圣心自有圣断!」瞥了太启一眼,心道,小兔崽子,你真是瞎了眼,歪主意竟然打到你爷爷头上来了,今儿倒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一收摺扇,肃容道:「宸濠叛乱,将国库耗之一空,赈灾银两常常捉襟见肘,大前年河南山东大旱,朝廷无力赈饑,灾民暴起,右都御史俞谏耗时三月方将叛乱平息。去年两淮洪灾,也淹死了上千人。非是吾皇不爱民,实在是因为国库空虚啊!」
众人的笑声一下子弱了下来,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我指着残垣断壁续道:「沈篱子胡同十屋九毁,顺天府却只能设些粥铺子而已,根本无力安置受灾的百姓,日子久了,这些一无所有的灾民极易变成暴民,威胁京师安全。在下出银购地,每户所得银两,足够他们在城里生活三载,或在城郊购置房屋,如此一来,不费朝廷一两银子,灾民就已得到了安置;而沈篱子这边发展起来之后,又会给朝廷带来更多的税银,这岂不是两利之举?」
几个少年都默不作声了,倒是东山身旁那豔妇一撇嘴,讥笑道:「说的冠冕堂皇的,可骨子里还不是自己想赚钱吗?」
「大姐说的是。」
一句大姐气得那豔妇直翻白眼,东山却乐得大笑,道:「这小子是个商人,当然不会做亏本买卖!这种一举两得的好事,换做是我,也绝不会放过,可惜没那个脑子!」他转头望着众人:「肉他妈的没吃上,汤总要喝两口!这地方利厚着哪,早点下手,大家都有钱赚。」
他边拉着那豔妇走向马车边道:「临走的时候,我可告诉你们带银子的,哥儿几个想明白的,现在就和我一块圈地皮去!」
太启等人哄笑着上了马车应声而去,只剩下充耀和那个唤做永明的消瘦少年留在了原地。
而我也终于发现,东山、太启他们离开之前,都似乎不经意地望了永明一眼,在得到永明极其隐蔽的眼色之后,才放心大胆地离去。
而其间,充耀、东山也和他数度交换眼神。
「原来这个瘦弱少年才是众人的首领。」
能让这群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俯首贴耳,再想想有谁能让充耀一大清早就爬起来,这永明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我背上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一边暗骂充耀不给半点提示,一边细想方才的话中有无不妥,好在我怕这群公子哥儿揪住小辫子,说话极是谨慎,总算没有什幺不敬,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张总管,咱们不在这儿等东山了,直接去显灵宫,东山知道该去哪儿与咱们会合。」
那车夫应了一声,却偷偷给充耀使了个眼色。
充耀犹豫了一下,才道:「显灵宫素来香火繁盛,游人众多,今儿又是七夕,里面定然拥挤不堪,不若另择时日,可好?」张总管也连忙接言称是。
「我出来一回可不容易。再说,游人多,正好热闹。」永明的目光突然转向我,笑道:「李佟,你说哪?」
「独乐乐,确实不如众乐乐。」
此句孟子劝粱惠王的话一出口,永明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深邃而锐利,那乌亮眸子深邃的彷佛是一望无际的暗夜幽冥,几乎让我迷失在那里;而锐利的目光更好像是一把利刃直刺向我的头颅,彷佛要把我刺穿了一般。
单单一个眼神的变化,就让这个瘦弱的少年顿时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绝强气势,而我耳边竟似响起了洪钟一般的诵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明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景象,冷汗却禁不住从额头鬓角流了下来,竭尽全力凝住心神,在心底喝出少林寺佛门狮子吼的真言偈语,抓住那瞬间的空明,我狂提不动明王心法,怪异的感觉才告消退,少年依旧是那个瘦弱少年,而我凝神静气,神态已与方才的轻浮大不相同。
眼角余光中,充耀在苦笑的同时,流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传说皇帝受命于天,心中自有一股天子剑气,想来这绝非妄言。
「只是,江南倭寇宗设集团余孽赫伯权已现身京城,轻蹈险地,为上位者所不取。」
少年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转头责问充耀道:「你忘了朕是怎幺叮嘱你的吗?」
朕,天子自称曰朕,这少年果真是吾皇嘉靖帝朱厚熜!而自己来京等候了半月有余未得召见,却不想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他!
「皇上,臣冤枉!」充耀吓得顿时就要跪倒在地,却被少年所阻,只好肃立在他身边诚惶诚恐地道:「皇上有旨,臣岂敢有稍违!大概是皇上云从风随,自有君临天下之威,为王动所觉。」
「昭王爷确未告知臣下皇上要微服私访,否则,臣万死不敢以假名汙吾皇之耳。」我撩衣下跪:「臣苏州推官王动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叩首,一面心中震惊不已,此番来沈篱子竟是皇上的意思,而目标竟然是我!
可购买沈篱子地产并不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怎幺会惊动了皇上?
而且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又怎幺这幺快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我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眼下的情景,皇上似乎对我并没有什幺恶意。
「起来吧!」少年一挥手:「算你机灵,否则,你冒用身份,朕就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臣擅用假名也是迫不得已。臣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不用假名,岂不有损朝廷的尊严?」
「强词夺理!」少年呵斥了一声,大概是想起自己也是用假名微服私访,不觉面露微笑。
「『性爱胡闹,又好冶游。』,你对自己的评价太低了吧!朕本以为你在白府深居浅出,已悟得谨慎为官之道,不想你一离白府,短短数日,就搅得我王公大臣不得安静,连朕都被你惊动了!算算结交藩王、勾引郡主、刺探朝中重臣、在酒肆大打出手,桩桩件件岂是轻轻一句胡闹就能开脱得了的?说你目无朝纲,胆大妄为才是!」
「皇上,那些实乃李佟所为,而非臣王动所为。」我冷汗涔涔,心中已然猜到,充耀已将认识我的经过向皇上和盘托出,可连我在一品楼和廖喜、洪七发发生冲突皇上都知道,他手中掌握的情报系统真是庞大有效的惊人。
「哦?」少年闻言颇有些意外:「难道王动与李佟是两个人不成?」
「本尊分身虽是一体,却各有功用。臣王动入京以来足不出户,亲朋好友消息断绝,何也?因臣深知,臣处境微妙,即便不获吾皇任用,亦当谨慎从事。然,提调江湖,首重消息,臣在白府久了,耳目俱聋,京中之事无一得闻,臣实忧心忡忡,亦不愿白白浪费时间,故托李佟之名行事。」
少年沉吟不语,俄顷,他突然问充耀道:「宁馨今年十五岁了吧!」
「皇上明鑒,宁馨二月里过的生日。」
「皇后嫁给朕的时候,不过十三岁……」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皇上他别是要赐婚吧,听他续道:「充耀,太后很喜欢甯馨,朕就把她留在京城不回大同了,你回去和代王说,朕要给她找个好婆家。」说着,瞥了我一眼。
我心中大苦,自己真是倒楣透了,刚见到皇上就要抗旨!可话还没出口,少年已经一摆手示意我闭嘴,转头对张总管道:「传我口谕,代王五女甯馨郡主朱湖儿娴雅聪慧,甚得章圣皇太后之心,赐宫女两人、绢百匹。至于李佟……」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流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竟让我心底生出一丝寒意:「皇上叫我李佟,这是唱的哪出戏?!」
「缙绅李佟忧心国事,京城雨涝,其率先捐银一万两,堪为缙绅楷模,恩授锦衣卫百户。张佐,替李佟请功的奏章就由你来写吧!李佟,你也别忙着谢恩,你这个假身份,朕现在帮你变成真的了,充耀乃皇室宗亲,又是外戚,张佐乃朕兴献王府的旧人,朕不怕他们知晓,可若是你露出了破绽,让不相干的人晓得李佟和王动实是一人,朕立刻诛你九族!」他微微一笑:「听说你一身奇技淫巧,这点小事难不倒你吧!」
「李佟之身乃皇上所赐,敢不殚精竭虑,报效皇上!」
「好!张佐,传旨白澜,宣他明日与王动一同入宫!」 【第十七卷?第十二章】
第十七卷?第十二章
「臣驸马都尉、前军都督佥事、锦衣卫指挥同知、刑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南京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白澜叩见皇上!」
行近两千步,穿过九重朱红禁门,在禁军刀枪剑戟护送之下,我和白澜终于上了建极殿。
换上一身滚龙袍,端坐在虎皮龙椅上的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惟我独尊的绝强气势,让人禁不住臣伏于地。
不过听到白澜报出长长的一串官衔,我心中还是忍不住暗道,他说就怕皇上赏赐太多,原来是这般意思。
「爱卿快快平身,赐座。」少年抬手虚引,阶下的东山笑嘻嘻地给白澜搬来一个圆墩,又趁人不注意,偷偷跟我挤眉弄眼。
我从充耀那里知道他是蒋太后三弟安平侯蒋云梅的长子,见他在场,我已然明白他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只是不知他这眼色究竟是何用意。听皇上并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
少年温言道:「卿为先皇和朕掌控江湖十五载,期间江湖歌舞昇平,实乃卿之功劳。不过,卿为朕而独居江南,妻子久不能团聚,为人君者,心实不忍。卿又屡荐王动,言其文韬武略俱是一时之选,足以接替卿之重任,朕思前想后,就准卿所奏!」
白澜喜动颜色,立刻匍匐在地谢恩,又说以往亏欠妻子太多,眼下只想多陪伴她,故请辞本兼各职。
「歇息一阵子倒无妨,不过,爱卿乃国家栋樑,理当为国家出力。着革去锦衣卫、刑部及南京吏部之职,升前军都督同知,晋宜伦郡主为宜伦公主。」
白澜升任前军都督同知乃是意料中事,可宜伦晋封公主,却是极少见的荣耀,白澜激动不已,连连叩首。
皇上让东山将他扶起,又褒奖了几句,才对我道:「代天巡视江湖,关係朕江山安危,王动,你浪蕩不羁,朕本无意让你担重任,不过,白爱卿与数位王公大臣保荐于你,而剿倭一役又足见你忠君爱国之心,朕就给你这个机会!」
「授王动锦衣卫副千户、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妻殷氏宜人,妾大玉氏、小玉氏、萧氏安人,赐宝剑一口、金十斤、绢纱各三十匹、胭脂水粉各五盒。」
「走,咱们鸿宾楼喝酒去,今儿我做东,庆贺你官升三级!」
皇上留下白澜,吩咐蒋迟蒋东山送我出宫。蒋迟在宫里还像个人似的,一出宫门,就立刻勾肩搭背上来,嬉笑道。
「小侯爷,跟您去鸿宾楼喝酒的该是李佟才对。」我笑道:「从今儿起,王动不仅要洗心革面,而且不能擅交王公大臣了!」
「皇上的话,你倒是一句没忘!」蒋迟哈哈笑道,小圆眼睛滴溜转了两圈,伸手在我鬍子上摸了几下,突然问道:「你在皇上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能瞒得过太启他们,可他们都看过你的庐山真面目,我绞尽了脑汁儿也没想明白,你有什幺招子能扭转乾坤?光靠这撇鬍子……」
「易容之术而已。」我笑道:「这只是江湖上的雕虫小技,说白了一钱不值,不过,还需小侯爷您配合。」
「哦?怪不得皇上让我跟着你,原来是给你打掩护啊!还以为他总算大发慈悲,给我找点事儿做哪!」
我微微一笑,却没言语,心中暗道,蒋迟你大智若愚,又是皇上至亲,乃是皇上要着力培养的心腹之人,让你跟着我的目的,我岂有不知!
你也别心急,这个位子老子现在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做上两三年,我自会让给你。不过,若是急着跟我玩阴的,嘿嘿,皇上给的权力我若都不会利用的话,那可真是个白癡了。
上了马车,掏出易容的家伙事儿,双手飞快地在脸上抹动了几下,蒋迟顿时瞪大了眼睛:「咦?真他妈的怪了,你明明是王动,可我怎幺就觉得你是李佟呢?却又和昨天见到的似乎不完全一样。」
他啧啧称奇,仔细看了半天,沉吟道:「鬍子没了、嘴唇薄了、眉毛长了、眼角翘了,嗯,关键是那眼神,他妈的怎幺看怎幺轻浮淫蕩!」
「小侯爷好眼力!」我笑道:「再过两天,这模样还要变上一变,直变到大伙儿都觉得王动与李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为止。」
「有意思!」蒋迟一点就透,喜道:「你身上牛黄狗宝还真不少哪!成了,我就暂且跟着你,你可要把这个、这个易容术教给我。你不知道,我家媳妇妈的整个一大醋?子,老子在外面养了两个小妾都差点被她打死,这回呀,我他奶奶的跟你学,易容变身!看她怎幺找到我!」
说到得意处,不禁嘿嘿淫笑起来:「今儿晚上人多,就先将就鸿宾楼了,赶明儿你给我易容,咱们翠云阁会小凤仙去!」又歎了口气:「可惜我几天没去百花楼,那白牡丹竟然被人赎走了,他奶奶的,连个下落都没有!不然,咱就去百花楼了。」言下颇为惋惜。
我一听便猜到充耀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向皇上坦白,至少他没有提及白牡丹是被我赎出来的。
说起来,那晚他能找到白牡丹,一来是他知道我去而複返百花楼,二来他知道我在兰家租下了一间屋子,旁人不了解其中的关节,自然猜不到我身上。
不过,兰家并不十分安全,早把她转移走才是上策,而沈篱子胡同的宅子一半时建不起来,自己也要儘快寻个住处。
想到这儿,耳边又不禁响起临出宫前皇上看似无心的家常话:「听说你那个未过门的妾室陆氏弹得一手好琴,让她在京里多住些日子,朕保不准哪天想听她弹琴。」
皇上的话就是圣旨,若是他再不提及此事,陆昕就要一辈子住在京里,加上宁馨,皇上已经不动声色地给我脖子上套上了两道枷锁,好在没有人知道陆昕就是魏柔,我倒要赶快给她寻个替身了。
一旁蒋迟歎息了一番,却複哈哈笑了起来:「你没看见我姐夫充耀王爷那副模样,找不着白牡丹,他简直如丧考妣,那个心疼啊!」
可笑着笑着,他的小眼睛突然颇有些同情地盯着我看了起来:「听皇上说,宁馨看上你了,可我就不明白,漂亮姑娘有的是,你没事招惹那疯丫头作甚?她可是属刺猬的,见人就扎,而且翻脸比翻书还他妈的快,前一刻还跟你笑语盈盈的,下一刻就拿刀子扎你!前几天我老爹请他兄妹吃酒,席上太启不过开了句玩笑,这丫的就不干了,吓,一酒杯就摔在了太启脸上!我家那头母老虎都没这幺厉害呢!你呀,等着受罪吧!」
「真的?!」我既吃惊又苦恼地道,心里却暗笑——宁馨是头母老虎?母老虎能逗得皇上、皇太后那幺开心吗?怕是你们都看走了眼。
想起昨天太启和充耀抬杠,原来根上的毛病在这儿。
「认识她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她是郡主,等知道了,一切都晚了。」
把事情的经过捡能说的说了一遍。
蒋迟虽然嘻哈地打诨插科,可问的都是关键之处,几句过后,我顿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替皇上问话,目的当然只有一个,与充耀的话相互印证,看看我俩是不是对皇上一片忠心,没有丝毫隐瞒。
怪不得昨天皇上不让我回长宁侯府,却让我直接去了白澜家。好在蒋迟不知道我和白牡丹已经见过面,无意中让我猜到了充耀对奏的大致框架,按照充耀的思路,一一做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刑部。刑部早得到了圣旨,尚书赵鑒不在,左侍郎李承勋亲自接待了我俩,验过公文,温言鼓励了几句,便叫来我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浙江司郎中黄良,按照圣旨的交待,告诉他我俩要在浙江司锻炼。
其实,自大明开国以来,代天掌控江湖者几乎都挂着刑部某清吏司员外郎的头衔,一来刑部拥有事关江湖的最为详尽的机密档案,调阅档案自然方便;二来有了这个头衔,一旦需要,可以直接插手地方刑名,以期快速解决争端,并取得第一手的资料。
估计是白澜考虑到大江盟的老巢在浙江,与慕容世家这一仗又与私盐密切相关,而浙江司正代管两浙盐运,才向皇上建议我任职浙江司,而蒋迟作为我的助手,自然就成了浙江司的主事。
整个刑部只有尚书赵鑒和负责通缉江湖罪犯的河南清吏司主事陆眉公两人知道我和蒋迟的真正身份,黄良并不清楚,而他属下的员外郎和主事俱是满额,骤然多了两人,他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好在他认得蒋迟,以为我也是个皇亲国戚,倒也不敢轻慢,介绍了同僚,又带着我们熟悉刑部各有司及机密档案库房。
有司的工作流程当然要熟悉,可重点却是这档案库房,望着浩如烟海的档案,蒋迟趁黄良没注意,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妈呀,这幺多!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也看不过来啊!」
「等问清楚白大人再说吧!」
我环视四周,屋外如盖的参天大树遮挡住了阳光,库房里昏暗而朦胧,几乎占满了整个屋子的书架红漆斑驳,架上的书册更是古旧发黄,空气里弥漫着历史的沧桑气息,就连墨香和麝香、花椒香气混在一起形成的奇异气味都像那沧桑的历史一样,忍不住让人怆然涕下。
今后的三个月,我就要埋首在这故纸堆里,去探寻江湖的秘密,掌握江湖的脉搏了。
?????????
下期预告
为顺利接掌江湖,王动被迫滞留京城,化身李佟与外戚蒋氏家族联手在京大置产业、收罗美女,以安皇上之心。
宗设集团余孽宋廷之、郝伯权相继现身,王动欲借机打倒丁聪,却遭遇意想不到的阻力。
嘉靖为左右所惑,开始迷信丹道,毁佛崇道之心渐生。王动一面暗助少林,一面利用龙虎山一正道打压武当派。而大江盟与慕容世家虽不敢以武相见,却在商场上厮杀不已,王动的计策渐渐显露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