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含艳果】(1-12)作者:不完美主义者
【青枝含艳果】
作者:不完美主义者
内容简介:
二十五岁那年春天,青枝恋爱了。
二十五岁那年夏天,青枝闪婚了。
对象是她门对门的邻家哥哥。
暗恋十五年的哥哥。
0001松柏与火棘
早读下课铃响,傅青枝拥着英语课本从教室徐徐走出。
后排几个男生已经飞一般抱着篮球从她身边掠过,回头笑着喊她:“傅老师好~”
她回以亲切的微笑,点头致意,踩着细高跟,沐浴在清晨的微光中,回到办公室。
不久后,同事关伊人推门进来,有与荣焉地乐道,“枝,你火了你火了!”
傅青枝正观察阳台上的两颗盆栽长势,没听太清。
她握着透明瓶身的喷壶,面朝雪松,见干而浇,多喷叶面水。
她浇的是一株叶色翠绿的长青雪松,高约30厘米,叶片润泽。
青松在左边,邻近不远是一株火棘。
枝叶柔小,树形优美,枝头还未开花长果,枝叶青青嫩嫩。
她不解地抬头,“什么?”
“快看群吧。”关伊人一屁股坐在黑色办公椅上,捏着个从食堂带出来的鸡蛋,敲碎,剥壳,“天呐,群里沸腾到可以煮鸡蛋,那场面整得今天你就要十里红妆出嫁似的。”
傅青枝将喷壶放进柜子里,收拾得整齐,洗完手,擦拭干净。
她坐回座位,拿起桌面的手机,打开微信。
风暴似的震动倏地袭来,手被振得微微泛热。
她有些心惊。
点开微信,置顶的大群里三十几条未读信息。
从校长往下,行政部门到年级主任,再到同事,都在 她,气氛喜气洋洋,纷纷祝她幸福。
祝她幸福?
她陷入茫然。
往上拉。
傅青枝看到最上方,赫赫挂着一篇名为《情动三月,爱在春天,她来了,你在哪儿》的公号文章。
她脑袋上炸响一个惊雷。
尴尬地点开,见第一张图片就是自己。
向日葵盛开的田野,深处,一抹纤细的身影,巧笑倩兮,微风拂面,发丝飞扬。
图片下是一百多字的介绍,毕业于何名校在哪里高就,工作能力如何突出,性格多有魅力,最后是校长加红加粗的推荐语,全是褒扬的话。
同办公室的男同事张扬此时走进来,朝发愣的傅青枝挥了挥手机,“傅老师,公号我转到朋友圈和大学群里了,哈哈,所谓‘肥水不入外人田’啊,老关你说是吧?”
奋笔改题的关伊人推了推秀气脸蛋上的眼镜,感慨道,“是啊,现在男的都是瞎了吗?我们枝枝这样的条件,要有脸蛋有脸蛋,要有身材有身材,要有文凭有文凭,会做菜会养花还擅长整理,一身优点,居然剩下来啦?不可思议。”
“我刚才也转发了。”坐在青枝后方的一位老班主任王敏开口。
她热心地问:“枝枝,你处过对象没?”
傅青枝整个被大家的热情问候整麻了,深刻明白什么叫“社死现场”。
她难耐地瞄了眼手机屏幕,离第一堂课铃响还有三分钟。
啊啊,时间为什么过得这样的慢?
她飞快地抱起英语书,将小蜜蜂搂在怀里,充满歉意地笑道:“谢谢大家关心,我会努力脱单,我先去上课!”
等上完课回来,开年级组集体备课会议,接着是赶两个初三班的课程,改作业,课后服务,为学生答疑。
傅青枝忙完一天,人骨头都散架了。
下班打卡前,她抬眸看向柜上的火棘和松柏。
窗外夜色朦胧,松柏在苍茫的背景映衬下,岿然不动,默然不语。
一侧的火棘轻盈透光,作为树的形象与松柏站在一起。
傅青枝颇为失神。
过了会儿,她提笔在办公桌日历上划掉了周一,心想:果真,星期一叫Monday是情有可原的,的确是“忙day”啊!
办公室老师都走了,她锁好门,乘坐电梯下楼。
穿过学校的田径场,吹拂着夜风。
西面天空挂着圆月,四周静谧。
她回到宿舍,洗澡,换上睡衣,出来趴在床上。
一天都没什么时间看手机,再点开微信,迎面而来便是江茴的感叹号信息弹。
“嫂子,这是什么鬼?!!!!!!!!!!(惊诧)”
“你怎么去相亲了,不跟我哥好了吗?!!!!!!!!!!(大哭)”
还有一条她甩过来的公号。
那篇景都区38位顶流女教师线上寻觅良人的文章。
底部留言热火朝天,已经破千。
江茴哭唧唧:“嫂子,你不能这样啊,我哥那禁欲的苦行僧个性,你不要他谁要他啊?”
傅青枝被江茴逗得大笑,而后又有些惆怅和失落。
哪有,他明明那么招人喜欢。
江茴在鼓励她罢了。
江茴是江勉仲的堂妹,小江勉仲五岁。
江茴7月11日晚上出生,傅青枝早上出生,她们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情谊,从幼儿园到高中都是同学,后来江茴随外嫁的母亲去了国外,如今在旧金山某高校读博士。
傅青枝注意着措辞,给江茴回了条语音:“那个,茴茴,以后别叫我嫂子了。”
信息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我不!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突然放弃了,究竟是why?(哭泣)!!!”江茴隔着屏幕打滚。
傅青枝微不可闻地叹口气,忆起上周发生的事情。
那天周五下班,她被同事拉着去附近的商场逛街,在里间收银台等同事结账时,偏头见到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
西装革履的江勉仲,与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士有说有笑地从服装店门口经过。
傅青枝嫣然的浅笑渐渐凝固在脸上。
当时,新局长刚上台,区内风风火火开展女神节单身清零大业,她作为全校为数不多的单身年轻女职工之一,被工会主席和年级主任的火力瞄准,暗示明示齐上阵,鼓励她去参加线上线下一条龙联谊活动。
原本屡屡无动于衷的她,在报名截止的前天晚上,破天荒地提交了一份报名表。
如师如母的年级主任赵婷点开报名表,愕然,在微信上问她:“青枝,你想开了?”
傅青枝已经熄灭了灯,躺在宿舍床上。
黑暗中她睁着眼,下定主意,发几个字过去。
“嗯,老师。”
不等了。她想。
毕竟等了十五年,等累了。
她要放弃他。
入睡前,傅青枝回复了江茴一段文字。
“茴茴,松柏和火棘本就不是同类,我和他,或许就是没可能。”
0002傻丫头,好好挑
初三教学任务繁重,傅青枝又是景都区英语名师工作室大受倚重的核心成员,新学期工作室活动非常多,两头重担,她忙得不可开交,周末经常窝在学校办公室加班。
每天睁开眼便是矜矜业业搞事业,夜里洗漱完毕倒头就睡。
这样昏天黑地一忙活,压根没时间去悲春伤秋。
直到三月中旬,公众号把线上宣传推出去的一周后。
那天照例开年级组集体备课会议,散会后年级组长赵婷叫住她,“青枝,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傅青枝主动将老师们坐过的凳子回归原位,收拾桌面上的茶杯与残留的零食果核。
傅青枝闻声过去,“老师,什么事?”
赵婷是傅青枝入洛水中学以后,师徒结对时的恩师,也是区内著名行业领头羊,在区内中小学英语教学这一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洛水中学的校长都要礼让她三分。
赵婷对班上学生出了名的严格,傅青枝小她二十岁,年纪同她当年支教时带过的第一批学生一样大。
她对于晚辈要求高,对资质好的傅青枝尤甚。
爱之深责之切,越是严苛越是疼爱。
对于一直没成家,以校为家的傅青枝,赵婷格外挂心。
在她心里,青枝工作上灵得一点就通,情感上却是张没经验的白纸,懵懵懂懂让人放不下。
赵婷表情惯性的威严,语气却是温和,“今天下午有课后服务没?把时间腾出来。”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已经是她最柔情的时刻,一般人一般时候可见不着她这番模样。
傅青枝忙按开手机扫了眼屏幕,正对着她密密麻麻的课表。
这是年轻老师逃不过的命运,注定被压榨的青春——课多,杂事多,自由时间稀少。
不过还好,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明天又是周末。
可以歇口气了。
傅青枝摇摇头,“没课,在周二和周四。”
赵婷拍拍她肩膀,“行,今晚不在食堂吃饭了,你早点收拾收拾,下班坐我车去逛商场。”
青枝没弄明白这是具体要去做什么,但没多问,依言落实。
她对赵婷,绝对的信任,她们有属于她们的默契。
圈子里,其实很多人都怕赵婷。
班上学生是全方位的敬畏她,同行小辈是畏惧她刚正不阿的性格,平辈同等资历的教职工则是忧心于她过强的手腕和工作能力,单方面嫉恨她阻挡能力弱者出头,因而抱团排挤她。
青枝初来洛中的时候,跟着赵婷听课、上课,那会儿没少被骂得狗血淋头,频繁改课件写论文到半夜三更。
她那会儿也怕赵婷,怕得要死。
但并不是那种消极的心虚恐慌,而是担心自己还不够强大,能力不够出众。
她不想丢老师的脸,担心无法给她争光。
她心里,对赵婷,埋着一片感恩的海洋。
从在师徒结对上将茶敬给赵婷那一刻起,她打心底就将赵婷当作自己的母亲。
傅青枝很小时就没了母亲。
她始终记得,赵婷紧紧拥抱她时,沉稳地拍着她后背的模样。
她无法忘记,赵婷说的那句:“青枝,以后就跟着我了。想成为名师,要带着自己的学生去更高更远的地方,势必很苦,你能吃苦吗?”
傅青枝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她坚定地摇头:“赵老师,我不怕吃苦。”
赵婷爽朗地喝完茶,深深看着她,笑着说,“那就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赵婷笑得中气十足,颇有女中豪杰的风范,特别像傅青枝小时后看的电视剧中英气逼人的穆桂英。
总之,和赵婷那种同甘共苦的情感,复杂且深厚,对于傅青枝工作后的人生来说,意义非凡,她很珍惜。
放学后,青枝下楼,在学校北门车库出口等赵婷。
赵婷开着一辆白色的suv出来,外形大气。
她摁下窗,唤青枝上车。
赵婷直接将车开到奥特莱斯停车库。
下车后,目不斜视地上楼,带青枝直奔三楼女性服装店,一家一家地陪她试。
青枝裸脚一米六七的个子,体重九十八斤,偏瘦,衣架子。
加之气质温润,很好搭衣服。
穿什么都很合适,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婷按照青枝的心意,自己的眼光,给她挑了几条裙子,两双鞋。
青枝稀里糊涂地提着纸袋,一路跟上。
吃完饭后返途,青枝终于问出自己憋了一晚上的疑惑。
“老师,是不是要上省里的公开课啊?”
搞这么大阵仗?
赵婷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青枝,“青枝,下班别谈工作,生活是生活,小日子还得过,别全陷事业里头。”
青枝点头,“老师说得是。”
赵婷发动车,干净利落开出去,说道:“明天早点起来化妆,打扮漂亮点,当然,你底子好本来就漂亮,不过人多漂亮点总不会出错,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青枝微微张嘴,茫然地问:“老师,去哪儿?”
“你这个傻丫头,上回报的那个女神节线下联谊,你忘了?”赵婷侧头撇她一眼,“我有几个优秀毕业生在向我打听你呢,其中有个格外积极,你明天别含蓄,好好挑,周琴说各行各业的男士百里挑一的优秀,我没参加过,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你尽管挑喜欢的,不喜欢拉倒,不将就,别委屈自己。”
周琴是工会主席,这次活动的内部组织人员。
还有这个事呢。
青枝想起来了。
她干咳两声,低低地应道:“嗯,好的。”
0003勉仲哥哥
这天晚上,傅青枝做了一夜的梦。
她梦见她十岁生日那天。
当时她还在南城附中二小读四年级。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她在校门口等奶奶来接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
同学一个个都被家长接走了,只剩她孤零零地抱着书包,蹲在校门口的屋檐之下。
天快黑了,雷声阵阵。起初人潮拥挤,渐渐学校人都走光了,空荡荡得令人惊惶。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凄厉呼啸的风声,一切漂浮起来,晃荡起来,视野越来越灰暗。
没有办法。奶奶或许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她只能自己回去。
她咬住被风雨冻得泛白的嘴唇,紧搂住书包冲进雨中,独自回家。
花了半个小时,才回到奶奶住的老式小区,上三楼,门却紧紧闭合着。
她哆嗦着小小的身子,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侧。
她敲门,仰着脸大声喊奶奶奶奶,楼道的灯被她稚嫩的声音唤醒。
暗黄的灯泡亮起,门里却毫无动静。
静谧得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她小脸皱着,手脚无力,越发慌了。
这样深这样浓的焦灼与忐忑,只有在一年前,忽然得知父母因车祸意外去世时,才出现过。
无依无靠,象是被全世界丢弃,她无助极了,伤悲极了。
嗓子喊得嘶哑,力气全部被抽走。
她缓缓蹲坐下去,湿漉漉的身子倚着冰凉的墙壁,捂着脸绝望地呜咽痛哭。
江勉仲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在南城附中读初三,寄宿,每个月只回来一次。
他一身附中簇新的蓝白色校服,背着一个黑色书包,手里握着一把刚收好的伞。
伞柄底部还在滴水,他脚下是一双白色的防水运动鞋,鞋面上沾着水渍,颜色却洁白如新。
暗沉的楼梯口,窗外风雨飘摇,窗玻璃不知何时坏了一半,冷风呼啸席卷而来。
整个楼道萧瑟如冬夜的天桥。
傅青枝永远记得,那一天,她昏昏沉沉地蹲在门口,半睡半醒间听到他从楼梯下一步步走上来的声音。
缓缓的,稳稳的,每一步象是钉在台阶上一样,扎扎实实。
她认得他的脚步声。
那么独特,令人无法忽视。
爸爸曾经对他的评价极高:“勉仲是爸爸带过的最得意的学生,这孩子,做事情一丝不苟,脚踏实地,人中翘楚,以后必能成一番事业。”
成绩优异,年年第一,样貌帅气,十足十的“别人家的孩子”。
哪个小孩,不会崇拜这样优秀的哥哥呢?
她抬起头,无力地翻看一眼,眼眸又重重垂下去,额头枕在手臂上,人已经陷入火热的迷糊。
恍惚中感觉到有一只干净而温热的手探过来,在抚摸她发烫的额头。
“青枝,你生病了。”他语气担忧。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暖,那样令人依赖,她鼻子一酸,手无意识地揪着他的上衣,渴求地想要靠得更近,更近。
“勉仲哥哥。”她脸蹭着少年的胸口,仿佛梦呓。
“我在。”他放下书包,那双坚韧的手臂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地拍,慢慢地抚。
傅青枝瑟瑟地抖,浮浮沉沉。
她以为自己被无情地抛进大海里,丢弃她的人把她当成一只死猪或者死狗。
她眼睁睁地盯着水淹没她的腿、她的腰腹、她的脖子、她的鼻唇、她的眼,一直淹到灭顶。
她呼吸里全是呛鼻的水,她很快就要溺毙。
她将死去,无声无息,也许从此变成一滴水,一颗灰尘。
这时有个人“扑通”一声跳进海里,如同直直穿过黑夜的一道聚光,照亮她全身。
那人伸开双臂朝她游过来,他的眼睛是那么好看,像黑宝石,闪着世界上最美的流光。
是江勉仲,他来救自己了。
她紧绷的一颗心终于松懈,无处可去的情绪有了疏通口,好会儿才将蜷缩的身子渐渐放松。
她安心了。
“勉仲哥哥。”她低声唤他,“奶奶不见了····”
“我知道。”江勉仲背起她,“别怕,我先带你去看医生。”
她趴在他的背上,小手搂着他的脖子,在颠簸中昏睡过去。
·······
傅青枝醒来的时候,枕巾上浸透泪水。
她一颗心疼得厉害,捂着胸口翻身坐起,蜷缩在黑暗中的床上。
一切都太真实了。
仿佛回到十五年前,十岁的那个夜晚。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好友列表,往下翻,再往下翻。
头象是松柏的男子静静地杵在那里。
不来不去。
青枝点开信息框,屏幕里最新的对话还停在今年年初。
青枝说:“新年快乐,勉仲哥哥(烟花)”。
江勉仲回了句:“嗯,同乐。”
0004相亲
傅青枝再睡不着。
她开灯。
之前太忙,这会才发现自己昨天上午被周琴拉进了一个名为“相约幸福”的群。
群友近百人。
除了筹备活动的工作人员和女主角,剩下的大概就是赵婷所说的,精挑细选的优质男士。
通讯录显示有人添加好友,她敲开大致扫了一眼。
群里的男士,工作号,昵称泰诺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孟介甫,后边紧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他申请好友的备注中规中矩:“傅老师,你好,我是赵婷老师的第三届学生13班孟介甫,很荣幸认识你。”
等等,泰诺医药?
好眼熟的名字。
青枝愣了愣,随即通过他的好友认证。
打开孟介甫的朋友圈,随意翻了翻,见他拍的出差在外地学习的照片,还有几条转发的公号。
青枝回到首页,翻下去进入江勉仲朋友圈,清一色公司相关的文章,简洁明了,公式化,发的条数一共不超过十。
傅青枝瞬间就明白了熟悉感来源于何处。
世界何其小,孟介甫和江勉仲居然在同一家公司共事!
青枝有些失神,手机忽然震动,收到一条来自孟介甫的未读信息。
“起得真早,你也在晨跑?(太阳太阳)”
傅青枝回:“emm,没有。”
孟介甫:“我刚晨跑完,在湖边休息。傅老师在干吗呢?(亲切的笑容笑容)”
傅青枝身份虽然是位老师,全省市内各种层次的教学比武参加无数,每天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可并不意味着她是个特别爱聊天的人。
或许是工作期间把要讲的话都讲完了,闲暇时间她很喜欢一个人呆着,沉默地呆着,做自己喜欢且想做的事。
实际上,她对男性,有些轻微社恐。
原因大概是以前读书和现在工作的社交圈太小,工作环境中男女分配不合理,同女性相处居多,接触的单身成年男性较少。
所以,对于孟介甫这类一看就有社交牛逼症的人,青枝是有些颇为无所适从的尴尬感的。
她硬着头皮回:“做了个梦,醒来睡不着。”
孟介甫:“噩梦?”
傅青枝:“不算,介于美梦与噩梦之间。”
孟介甫:“那你应该没睡好,才五点多,要不再眯会儿?”
傅青枝应着:“嗯,好的,你忙。”
孟介甫:“我不忙,准备回去洗个澡,吃完早餐就出发去集合地点了。”
青枝不知道再回什么,搜肠刮肚,最后还是沉默。
孟介甫:“真期待与你相遇啊,傅老师(愉快愉快)。”
青枝有点头痛,退出app,将手机丢在枕头上,起床。
她住的是学校安排的一室一厅,空间对于她来说,绰绰有余。
从大学毕业误打误撞考进景都区洛水中学后,除了每周回去看奶奶,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住在学校里。
因而她买了许多花种和绿植盆栽,养在房间里和阳台上。
一套四十平米的房子,在她的装扮之下,井井有条,温馨如家,布满清香。
她洗手作羹汤,吃完早餐,收拾干净,下楼独自去学校田径场散步。
没多久,赵婷的电话打过来。
“青枝,九点的线下联谊活动,你准备好没?我现在出发,二十分钟到西门。”
青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正事,快步冲回楼上宿舍,换衣服,化妆,踩上细高跟匆匆出门。
赵婷开车时叮嘱她:“青枝,孟介甫条件还算不错,本地人,家中独子,中产阶级,性格大方独立,你可以重点关注一下。”
青枝:“好的,老师。”
赵婷又说:“别觉得老师迂,这社会,缺点家庭底色,未来全靠自己拼,日子相对要难过。”
“在样貌、人品都满意的情况下,物质条件拔高点,也没什么不妥,你本就值得。”
青枝不卑不亢,一路应着。
终于到场地,那是景都区齐湄山下一处著名的户外生态园。
入门的地方有专人指引,引男嘉宾女嘉宾入相应的区域落座。
青枝环顾四周,场地布置得美轮美奂,每一桌都端正地坐着一位女士。
她拿起桌上的当日安排,见背面是这儿的介绍,才发现这生态园里业务广泛,烧烤、露营、钓鱼钓虾、漂流等项目应有尽有。
是个玩乐团建的好地方。
正想着,一位男士抱着鲜花朝她这一桌走过来。
“傅老师,我可以坐这里吗?”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唤醒了失神的青枝。
她抬起头,见面前是一位笑容满面的青年男子,相貌堂堂,举止斯文。
青枝:“孟介甫?”
男子讶然:“傅老师认得我?”
“你朋友圈有你照片。”青枝浅笑,示意他坐,“你叫我傅青枝吧,坦白说,下班后我会不大习惯别人叫我老师。”
“好,”孟介甫勾唇,“以后我就叫你青枝可以吗?”
傅青枝客气地笑了笑,点头,“嗯,可以。”
0005叫我介甫
上午两人聊了许久,当然,更多的是孟介甫说,傅青枝倾听。
有时是对方问,她回答。
赵婷看人向来准,从孟介甫的谈吐仪态来看,他是个可以深交的对象。
一颗赤子之心,纯粹自然地袒露。
活动结束时,孟介甫想留她一个电话,言辞间毫不遮掩对她的浓厚兴趣,和想要继续一步相处的欲望。
青枝心中有些微的迟疑,后来又想通。
既然来了,就别扭扭捏捏。
于是干脆大方地当面拨通他电话,彼此互留号码。
生态园环境清幽,然而也有弊端,交通并不便利,大家基本都是开私家车来。
青枝站在门口一处角落打的,孟介甫从车库开车出来,一辆白色的奥迪停在眼前。
他探出头,笑时眼中似有星光:“青枝,你去哪儿,我送你。”
青枝连忙摇头,指指手机,笑带着谢意,婉拒道:“不用,我已经打了车。”
孟介甫问:“回洛中吗?”
青枝说:“不是,我回家,孟先生你先走吧。”
孟介甫微微皱眉,佯装不悦,“青枝,这可是你不是了,你不允许我称你傅老师,却叫我孟先生,哪有这样的道理?”
青枝不好意思地改口:“介甫。”
孟介甫低低笑了一声,坚持道:“上车吧,青枝,这边打不到车的,我送你。”
青枝不好再拒绝,忙道谢,坐上车。
青枝坐在右后座,有风微冷,孟介甫细心,关上窗,回头贴心地说:“青枝,系安全带,旁边有饮料和水,想喝什么自己拿。”
“好,谢谢。”青枝温和地回应。
孟介甫将车开出去,“唉”地叹口气,说:“青枝,你老是跟我说谢谢,让我很挫败,搞得我们好像还是生疏的陌生人一样。”
他语气里带着委屈,青枝一时赧然,“好的,不说谢谢了。”
孟介甫阳光地笑了笑,问她:“你家在哪儿呢?”
“南城区,路程有点远。”青枝侧头看向窗外掠过的青青田野。
开出去到市里大致要二十分钟。
她说:“那个,介甫,待会儿车到外边公交站停吧,你放下我,我坐公交再转地铁。”
孟介甫“嗯”了声,说好。
昨晚没睡好,青枝一上午昏昏沉沉的,如今车在乡间崎岖蜿蜒的小路上行驶,浓浓的困意向她袭来。
等她再从睡梦中醒来,迷蒙地睁开眼,车子已经停在城南区中心不远的一处公园门口。
一双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与苏醒的她对视。
傅青枝下意识擦了擦嘴,脸热道:“你怎么没叫醒我?”
孟介甫笑道:“你睡得这样香,扰人清梦岂不是犯罪。”
傅青枝充满歉意地道谢:“抱歉,耽误了你时间。”
孟介甫不认可地说:“哪里来的耽误?我周末悠闲得很,待在家里也无趣,还好你愿意给我机会出来兜兜风,不然葛优躺又是两天,岂不浪费?你别笑话我,今天跟你呆在一起,我会觉得赚了很大一笔。”
傅青枝啼笑皆非:“看不出来,你这样能说会道谈笑风生的男士,怎么还会单着?”
孟介甫深深注视着她,状似妄自菲薄,其实暗含深意,“坦白说,我也好奇,青枝你这样的窈窕淑女,怎么会愿意下凡来参加联谊相亲?”
傅青枝笑容凝固,抿了抿唇,眉眼低垂:“介甫,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说罢推门便下车。
孟介甫明显感觉到气氛的急转而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踩了雷,说到对方心中痛处,顿时后悔不已。
都是成年男女,谁没有不愿提及的过去?
孟介甫绕过车头,快步流星到青枝跟前。
阳春三月,日光温煦明媚,四处景色生机勃勃,熠熠生辉。
“抱歉,青枝,我是不是说错了话?”孟介甫心提起来,慌促地看着她,语气有些急,“你可别往心里去,你要是不痛快,骂我两句,打我几下也行。”
青枝见他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宛如班上犯错误的小孩,她掩着唇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才没不痛快,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
孟介甫看她眯着的眼睛弯弯如皓月当空,一颗忐忑的心便也随之荡漾,他要怎么表达,他已经默默关注她很久,自从在赵婷老师朋友圈那篇公号文里见到她的照片时,那种怦然心动已经到了一个无法克制的程度,那种担心别人将她提前抢走的寝食难安和朝思暮想,过于惊心动魄,不可言说。
今日一见,相处下来,更是加倍的爱恋。
他不敢轻率地表达,担心唐突佳人,只能靠理智压抑着,可心中的喜爱又快满得溢出来。
他太矛盾。
孟介甫静了静,“那就好,你没生我气就好。”
青枝看了眼手表,低声道:“好啦,介甫,我真得回家了,晚了我奶奶会担心。”
孟介甫忙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青枝摇头:“已经很麻烦你了,不用,就在附近,你快回去吧,再见。”
孟介甫见她朝自己笑笑,转身朝街边走去,她一身春款淡白色碎花连衣裙,拐进一条巷子,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孟介甫失落地想。
她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飞走了。
0006神明
青枝拐出小巷,走到西边路口一处隐蔽的公交车站,等12路公交回家。
她家不在这里,还要乘8站,可她实在无法再心安理得的坐孟介甫的车。
那样的进展,超出了她心中的接受程度。
唉。
她临马路而立,忧虑地无声叹气,心想自己这辈子不会注孤身吧?
奶奶要是问起对象的事,该如何交差?
其实决定参加这次活动,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方面是她意识到念念不忘不一定会有回响,另一方面奶奶年纪大了盼着自己早日成家。
再加上赵婷和周琴不遗余力的推动,她才赶鸭子上架逼了自己一把。
否则,她这样慢热和社恐的人,单方面真的没有勇气去进行快餐式相亲。
不过话说话说回来,有勇气的人基本都双宿双飞伉俪情深了,哪会沦落到相亲的境地。
唉。
她再次暗嘘一口气,自嘲地感慨,办公室全员婚后人士,就自己一个单杠,这还真是有原因。
处理工作上的难题,她可以手起刀落,然而面对感情,她就是一只小菜鸡,还比不上班上勇敢说爱将情书写得飞起的调皮男生们。
青枝低着头自我沉思反省,默默决定下次如果还约会,对孟介甫一定要再热情点,而且,如果对方提到相亲的缘由,她也不该像被戳到痛点那样反应异常。
正想着,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马路对面,有节奏地摁响了喇叭。
起初青枝没注意,想得传神,直到手机响起。
屏幕上“勉仲哥哥”瞬间扑入眼帘,青枝心狠狠抖动两下。
她晃了会儿神,脑袋里闪过一万个念头,慢半拍地接起电话。
她尚未开口,听见那边低沉的声音问:“你在南城明神公交车站?”
明明对方看不见自己,傅青枝还是惯性地点点头,轻声说,“嗯。”
点完头后又从迷糊中清明过来,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
她疑惑地抬头,目光朝四周环顾,隔着车流,见马路对面那辆熟悉的车。
对方的车窗是紧紧闭合的。
青枝咬唇,恨自己心口怎么不受控制地咚咚跳动。
或许他正在车里注视着自己。
由近及远,想象那撩人心弦的视线,那深邃的眼睛,无可挑剔的面部轮廓。
像箭一样瞄准她的靶心。
“回家?”他问。
青枝轻轻应了一声。
他说:“过来,我捎你。”
青枝握着手机的指头霎时泛热,她往前边走,正欲前去穿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
“等等。”那边叫住她,青枝顿住步伐。
江勉仲问:“你穿的高跟鞋?”
青枝低头,看向自己脚下五厘米高度的白色细高跟,轻声说:“嗯。”
“行,你别动。”江勉仲沉声说,“我开过来。”
于是青枝便停在原地等,脑子不知怎么昏昏沉沉,被正午的太阳照得有些眩晕。
一分钟后,江勉仲掉头过来,将车停在马路边,开了双闪。
青枝踩着高跟鞋,小步跑过去,开车门上车,坐在后座。
“怎么到这儿来了?”江勉仲回头看了她一眼,发动车,“没从学校坐车回家?”
青枝在他面前不会撒谎,下意识开口:“嗯,一个朋友送我到附近。”
江勉仲沉吟,没有接话。
电话忽然打过来,来电显示雅瑞集团赵总,他戴上蓝牙耳机,接听。
大都是那边在说,他这边应着,偶尔为对方提出的问题解疑,语气不卑不亢,看上去格外专业。
“可以,赵总,后续再联系。”他挂断电话,摘下耳机。
青枝坐在他后右方,微微偏头,见他单手握住方向盘,那只手白皙、干净、五指修长。
她倚着柔软的靠背,有些心不在焉,想入非非。
忽然忆起儿时有次写命题作文,标题是《我的偶像》。
她写的邻家哥哥,江勉仲。
开篇就是他那双漂亮的手,虽光滑却不显得女气的手,像钢琴家的手。
这只手会答出满分的数学试卷,会握着口风琴吹出动人的曲子,还会在宣纸上挥洒出一手可以拿全附中第一的毛笔字,作为范本贴在学校大门入口的宣传栏中,耀眼夺目。
若他是我的第一个偶像,我便不会再有第二个神明。
青枝恍惚地听见,年少青葱的自己对着作文本的第六百个格子,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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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内心os: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0007傅奶奶
南城区是老城区,青枝和江勉仲的老家都坐落于政府拆迁规划内的老式小区,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库,一到周末,楼下公共车位停满车,还得绕圈去找车位。
江勉仲找停车位,放青枝先下车。
青枝没走多远,见奶奶在小湖边的亭子里和街坊邻居打牌,隔着距离还能听到她惬意的笑声。
比春风更要慈悲温情,柔化了万物,融化了她的心。
青枝闻声也笑起来,加快步伐,朝亭子里走去。
杨阿姨抬头先发现了她,眉开眼笑地招手,声音嘹亮,“哎呦,枝枝回来了,枝枝,快过来!”
杨阿姨是江勉仲妈妈,看着青枝长大,平日把她当自己女儿一样。
“杨姨。”青枝唤她,奶奶见她回来,慈眉善目的脸上难掩喜悦,手扶着桌面要站起来。
青枝忙走到奶奶身边去,扶住她,“您慢些。”
杨阿姨麻将也不打了,乐道:“哎呀,见你回来,我怎么比胡牌还高兴?”
青枝笑容甜甜,“杨姨,我明天陪您打牌。”
杨阿姨直点头,“赞,咱们青丫头就是喜人,好好好!”
“给奶奶瞧瞧,小妮子,是不是又瘦了?”奶奶眯着眼要细细看着青枝,青枝主动在奶奶面前转了个圈,听奶奶在问,“你自己坐车回来的?”
“没有,”青枝回答奶奶,看向杨阿姨,“杨姨,勉仲哥哥也回来了。”
杨阿姨听了,张张嘴,好奇地问:“他一个人?有没有带姑娘?”
青枝梗住了,不知想到什么,摇头。
杨阿姨见状,长叹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另外一个牌友——隔壁的夏阿姨:“唉,我这个儿子光长得帅,偏偏不会泡妞,羡慕你啊老夏,你家白天女人缘多好,说找女朋友就找女朋友,说结婚就结婚,雷厉风行的,啥时候我家勉仲也给带个女娃回来看看呐?”
夏阿姨独子叫白天。
夏阿姨咧嘴就笑,打趣道:“老杨,你这语气,按照他们年轻人的说法,叫凡尔赛,知道么?”
杨阿姨推了推夏阿姨手臂,也笑道,“老姐妹,你莫揶揄我,我说的可真心话,勉仲比你儿子还大两岁,你今儿下半年都要做奶奶抱孙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得得得,我家白天那是没得挑,哪像你家勉仲,挑花眼了。”夏阿姨指了指一旁的青枝,“老杨啊你看看,这不有现成的儿媳妇么,咱们青枝多好,工作稳定,脾性温和,家里清白知根知底的,跟你这么多年邻居,亲上加亲,你怎么不上心?”
杨阿姨和夏阿姨霎时把注意力聚焦到一旁神游天外的人儿身上,青枝反应过来,脸上顿时爬满红晕,语无伦次道,“不不不,我不是。”
夏阿姨问:“青枝,今年25了吧?找对象没?”
被点名的恐惧席卷了她,青枝此刻终于理解了班上差生忽然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时有多么惶恐和无所适从。
每每听到这个问题都很窒息,她红着脸尴尬地摇头。
奶奶知道她皮薄,怕羞,拉住她的手,朝夏阿姨笑道:“我家姑娘还没考虑呢,工作日忙着工作上的事,没时间谈朋友。不过她上周回来跟我说,区里教育局组织相亲活动,她报名了,今天到现在才回来,就是联谊去了。”
杨阿姨一听,脸色僵了僵,急了,忙问:“枝枝啊,遇见合适的没?”
下一秒,八只眼睛亮灼灼灯笼似的,齐齐盯向她。
青枝咽了咽口水,脸热地垂下眼,低声道:“有跟人聊天。”
一众妇人的八卦之心瞬间冲上云霄,夏阿姨忙话赶话的追问:“多大了?哪儿人?什么工作?”
杨阿姨插嘴:“长得怎么样?靠谱吗?在市里有多少套房?”
青枝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上。
她羞耻地把头垂得越低,雪嫩的脸颊上绯红一片,头发丝都快要烧起来。
“妈,您居委会查户口呢?”
后边传来江勉仲的声音,众人一时间安静下来。
青枝瞬间被解救出来,她暗暗吁出一口气,缠着奶奶的手腕往后站了站,眼角余光见他走过来。
江勉仲一贯的沉稳,看了一眼青枝,向长辈问好:“傅奶奶,夏姨,王姨。”
夏姨摆摆手,知道没啥可聊的了,给一上午的娱乐活动收尾:“勉仲回来了啊,行行行,不唠叨了,老杨你也赶紧收桌回去给儿子做饭去吧,傅姨,王杏,明天再约。”
于是热热闹闹的场子便散了,各回各家。
亭子恢复以往的宁静,人工湖中红色的金鱼游来游去,湖水澄澈,湖面铜镜般,微动涟漪。
傅奶奶进厨房洗米做饭,青枝在一旁帮忙洗菜切菜。
傅奶奶慈祥地瞅一眼孙女,老迈的声音柔和地问:“枝枝,今天那男孩叫什么名啊?”
青枝关掉水龙头,将白菜摘成一片一片,浸在小菜盆里:“孟介甫。”
傅奶奶弯着腰,缓慢地转个身,一瘸一拐地将电饭锅内胆煲擦干净,放进锅里,“对人家有好感不?”
青枝顿了顿,“嗯”了声,“初步印象还行。”
傅奶奶头上白发苍苍而稀疏,年迈的双眼却炯炯有神,她抬头看着孙女,要把她看穿似的,“别骗奶奶,你说真的?”
青枝就是怕她不信,放下白菜,用晾着的干毛巾擦了擦手,上去抱住奶奶的腰,依赖地贴着奶奶的背,笑道:“真的是真的,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您说巧不?他是赵婷老师以前的学生哎。他比我大三岁,在一家准上市的医药公司研发部当部长,人没什么架子,性格幽默风趣好相处。奶奶,我想等稳定一点,再带他来看您,您也帮孙女瞧瞧,看能不能托付?”
“好,好。你别听你杨姨夏姨她们瞎指挥,奶奶没别的要求,房车什么的无所谓,嫁妆奶奶都给你留着呢,奶奶只要你看中的人对你好,会疼人,会爱惜你。”傅奶奶瘦骨嶙峋的双手垂下来,紧紧握住孙女的手,“真要合适,到时候带回来,奶奶给你们做一桌子好菜,都做你喜欢吃的,好不好?”
“嗯,当然好,我最喜欢吃奶奶做的菜了。”青枝应着,心里沉甸甸的,鼻子一酸,豆大一颗的眼泪不知怎么,忽而滑落。
0008好好儿活
傅奶奶退休前是一名小学老师,桃李满天下,赵婷当年就是她的学生之一。
傅奶奶一生最爱梅花的孤高,为人极有气节,从不求人,可当初收到青枝考上景都区的消息后,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上午,拨通了赵婷的电话。
赵婷态度恭敬,未敢忘小学六年的师恩。
傅奶奶寒暄一番,接着开门见山,提到了自己在世上仅有的亲人,傅青枝。
“小婷呐,当年我家的事,你应是知道的·····”傅奶奶心中哀伤,语气却是克制,“青枝九岁失去父母,我独自将她拉扯大,这孩子就是我们傅家唯一的血脉,我现在身体大不如从前,或许哪天气上不来就····可我心里怎么也放不下青枝,真放不下。”
赵婷沉默地听着。
傅奶奶哽咽道:“老太太我旧事重提,不是要跟你诉苦卖惨让你同情,的确是有求于你。”
赵婷诚惶诚恐,自己当年在小学,不算好学生那一类,性格乖张,没少让老师照顾操心,她毕业几十年,对人生的第一位恩师始终心怀感恩,“老师您千万别说这样的话,有什么直接跟学生讲,能做的一定竭尽全力。”
傅奶奶欣慰,直言不讳:“这次编制考试,青枝笔试面试景都区第一,可选的学校范围大,只是我退休也这么些年,不太清楚景都区那边教育环境,你给个建议,哪所学校更适合她长期发展?”
赵婷沉吟几秒,下了决定:“老师,让青枝选洛中吧,我带着她,您看可好?”
傅奶奶闻言,喜极而泣:“好,你带着,我最放心不过,谢谢你了,孩子。”
赵婷忙说:“老师,青枝是颗好苗子,您把她推荐给我,是信任我,我会好好栽培她。”
傅奶奶感动得说不出来话,许久许久后,才添了声,“谢谢。”
青枝是师徒结对那天,才知道奶奶为她做的这些事情的。
她父母于十六前因为重大车祸意外去世,那时她还在读小学。
她奶奶搂着儿子儿媳血肉模糊无法辨认的遗体,哭晕在停尸房,醒来又因悲伤过度晕过去。
青枝始终记得,那天她一个人蹲坐在南城附中教职工宿舍的沙发上,望着窗外黑黢黢的夜晚,睁着眼睛一直等到深夜。
她害怕极了,想起前几日班上男同学说的灵异鬼故事,总觉得周边都是静静凝视她的鬼魂,惊悚得寒毛直竖。
再后来,她害怕到忘记害怕,从不熬夜的她困得眼皮直打架,只得冲进父母的房间,睡在他们的床上,用被子罩着脑袋,捂着耳朵,不安稳地做了一夜凌乱的噩梦。
第二天中午,奶奶敲开了宿舍的门,九岁的青枝被奶奶苍老疲惫的模样惊住了。
向来注重体面的奶奶,发丝凌乱,眼眶血红,嘴唇发白,苍老的脸庞象是再老了几十岁。
青枝看到奶奶这样,不详的预感将她淹没,她吓得跌倒在地,瞬间哇哇大哭。
再后来,奶奶带着她搬出了城南附中教职工宿舍楼,上交了房间钥匙。
她住进了奶奶家里,从此往后,祖孙相依为命。
青枝洗完碗筷,放进脸盆,再端着脸盆去阳台,置于日光较盛的一处,借热辣的阳光来晒碗消毒。
奶奶作息时间规律,每天早起早睡,中午午休,青枝轻手轻脚,经过奶奶房间门口,站在客厅正方的灵堂前,一点一点,轻轻擦拭父母黑白遗照。
温煦的日光里,年轻的父母被定格在相框中,凝固在记忆里。
他们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三十四岁时。
青枝背着光,静静地注视着父母,眸中泪光闪烁。
她不止一次想过,来生,一定要再做爸妈的儿女。
或者,做父母的父母。
她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去疼爱父母,将他们所缺失的年岁,空白的幸福,一并补全。
好好活下去。
0009晚上一起吃饭
青枝收拾好客厅,回卧室午休,打开手机微信,看到好多未读信息。
先是赵婷,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一条60秒的语音。
青枝从包里取出耳机戴上,点了下收听。
“青枝,对孟介甫初步印象如何?他啊,半年前在一次赛课上见过你,好像是有天家长开放日,他陪他侄子来学校,在后边听你上了一节课,对你很欣赏,不过当时他忙着公司上的事情,又担心你有男友,直到看见我朋友圈转发的文章,才火急火燎来求我,一定不要再给你介绍别人,直接推给他,从这方面来讲,他的积极度挺高。”
青枝右手拇指摁住语音键,轻声回了句:“谢谢老师,初步印象还行,来日方长。”
接着是孟介甫,他前前后后发了七八条信息,有文字有图片。
“青枝,到家没?唉,我后悔了,真该送你回家。”
“开车回来景都,看到了南城花市,原来你家和南城花市比邻而居呢,羡慕。听赵老师说你喜欢养花养树,你喜欢什么品种,愿意和我说说么?”
“青枝,如果群里还有男士加你,你拒绝可以吗?”
“哎哎哎,我错了,上边发错了!你当没看见!(抓狂)你想加就加,没事,公平竞争(加油加油)。”
“青枝,你明天有安排吗?想去哪里玩,想不想看电影?”
“想的话和我说,我来接你。”
“别嫌麻烦,我真的不麻烦,我想来接你,我很乐意,坦白说,我周末真的很闲!”
接着是一张图片,一只白如雪团的纯种小猫在晒太阳,他的手放在猫的背上,看样子是在撸猫呢。
青枝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上边的信息太过于热情,她讪讪地不知如何回复,最后那张图片倒是不会为难,她笑着回了句:“真可爱,它叫什么?”
那边立即显示正在输入······
“叫小猫。”他回。
青枝讶然,“就叫小猫?”
孟介甫回了个龇牙:“是啊,就叫小猫。”
青枝回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返璞归真。”
孟介甫反而不好意思:“它还有个英文名呢。”
青枝笑道:“真潮!叫什么?”
孟介甫:“等你取啊。”
青枝:······
孟介甫:“没开玩笑,你是英语老师,见多识广,肯定比我擅长取英文名,你就帮个忙,让小猫国际化呗。”
青枝趴在枕头上,下巴垫着一角,“公or雌?”
孟介甫:“男的。”
青枝望着天花板想了想:“Tammy苔米怎么样?”
孟介甫问:“好啊,有什么寓意?”大欢梗噺
青枝:“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孟介甫:“袁枚的诗,可以可以,真可以。青枝,你是英文老师,国学也这样棒,佩服。”
袁枚,清朝诗人,《苔》这首诗有三百多年的历史。
紧接着,青枝收到一张照片,还是阳光下的小猫,只是左边批注了两行字。
中文:小猫。
英文:Tammy。
孟介甫又问:“你为什么学英语专业呢?”
青枝笑道:“有人说学英语是崇洋媚外,我不觉得,我是因为外人相较而言更难学会中文,不便于文化交流传播。我希望我的国家越来越强大,就必须引进来走出去。我喜欢我的国家,永远热爱。”
孟介甫继续正在输入中······
青枝很少用手机高频率打这么多字,手指头发热发疼,她再退出来,见学校办公室群里新增十几条未读信息。
群名是群主关伊人取的,叫“洛中少男少女议事厅”,群中加她本人,一共四人。
“无论是十八岁还是八十岁,只要有少男少女心,就永远不会老。”——这是关伊人作为办公室主任,建办公室群的理念。
青枝往上翻看聊看记录。
关伊人: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张扬:?
关伊人:各位,下周咱们班上将转来一个新生,请多多关照。
张扬:这个点转进来,家长怎么想的?对了,什么好消息?
关伊人:好消息来了 犹见青枝含艳果 王敏
张扬:?合着跟我无关?
关伊人:你又不教我们班。
张扬:·····
王敏:冒个泡,刚刚把孙孙哄睡,什么好消息?伊人快说啊。
王敏,今年48岁,办公室前辈一枚,为人平易近人。
关伊人:青枝咋不在?
张扬:你忘了?今天线下联谊。
关伊人:哦哦哦哦!记起来了!!
张扬:快说。
关伊人:转学生是个韩国人,长得巨帅,比我见过的韩国明星都要帅,皮肤嫩得可以出水那种。
张扬:花痴,你咋知道?人不是还没来么?
关伊人:他爸加了我,朋友圈动态有公开他儿子照片。
张扬:发出来瞧瞧,我猜没我帅。
关伊人:你有毒,建议你建个孤芳自赏的门派。
张扬:发。
接着发来一张图片。
男生女相的少年,站在山谷中,张开双手,仰着绝美的面庞,拥抱天地与阳光,神情闲适,超凡脱俗。
张扬:也就比我帅一点儿吧。
关伊人:拜托,张扬你闭嘴吧!
王敏:的确帅,糟糕,临近几个班都得遭殃,妹子估计得倾巢而出。
张扬:他会咱们国家的语言吗?
关伊人:会,他爸是中国人,好像是前阵子和老婆离婚了,小孩随爸回国。
张扬:·····坏消息呢?
关伊人甩了一条微信运动小程序链接,语气很丧:同志们,新教育局长又作妖,这个是名为“阳光体育从教师做起”的活动,每天一万步打卡,今天我开行政会议时,校长下死命令了,如果不过关,有处罚,每周都要在教师大会上表演节目。
王敏:呃
张扬:???
青枝:(懵逼)(惊悚)
张扬:靠,青枝,你在窥屏呢?
青枝:伊人,运动打卡活动什么时候开始?
伊人:下午三点,学校分了两个队伍,青枝和我都在上边那个链接中的队伍里,队长赵婷老师,刚才已经拉微信群了。
每天一万步,这也,太过分了……
青枝:·······
手机不断嗡嗡地抖动,青枝退出群聊,便见置顶来了一条信息。
江勉仲:“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青枝刚才专注屏幕信息,盯得有点眼花缭乱,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瞅着新信息,缓慢默读近十秒。
咚咚咚,她心跳猛然加速。
正要回复,突然刹车。
她按耐住,再退出来,又回复几条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
才重回与江勉仲聊天的信息框。
她轻轻地回了两个字:好啊。
0010她也醉了
青枝睡到下午三点半醒来,进卫生间洗漱,出来在梳妆台前坐好,用牛角梳打理黑而密的长发。
巧手将密密的一丛乌亮顺滑的发置于右侧,一会儿便编出条清爽的鱼尾辫。
她从摆放整齐的发饰盒中取出一根复古的发带,把头发尾部系好。
青枝的头发留了三年,从大学毕业时的一头齐肩短发长到如今齐腰。
长发瀑布似的,发质极好,光泽且漂亮,读大学的时候,她还被兼职当模特的室友引荐去打过一个洗发水的广告。
那个广告后来好像在某个小众影视平台播放,那款洗发水青枝再没见过。
她唯一记得的,是当时赚了三千块钱,现结。
青枝特高兴,请宿舍同学一起大吃了一顿,隔天就买了个小礼物赠送给那位当模特的室友。
那位室友也很快乐,喜滋滋地开她玩笑,愿她长发及腰之日,觅得良人,喜结连理。
到如今,长发及腰了,还是一个人。
忧伤的心情浮上水面,青枝默默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雪白的脸颊上抹了点腮红。
她起身,走到窗前,将茉莉色窗帘拉开,推开窗户,任户外的阳光闯进来。
她面向窗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青枝,一个人也挺不错,不是吗?”
她再睁开眼,眸中已经恢复清明。
她望着窗外春光,明媚地笑了笑,出门。
这栋楼一楼两户,江勉仲家正对着自己家,青枝走到他们家门前,抬头看两旁的春联。
上联是“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是“春满乾坤福满楼”,横批为“四季长安”。
字迹灵动,笔法多变,横折变化温润,局部舒展耐看,宏观大气古朴。
这是江勉仲的字,每每看了,就会想起当年。
当年他还在南城附中读初二,青枝在南城附中二小读小学三年级。
她某天放学回家,走进附中的大门,看到众多高年级的哥哥姐姐围在宣传栏面前,小小的她背着书包也靠过去,站在山一样高的哥哥姐姐们后方。
她好奇地抬起头,踮起脚尖,艰难地看到人头攒动前,粘贴展览的书法作品。
第一幅,就是江勉仲抄写的《醉翁亭记》。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那字恣意挥洒,充满了醉意的洒脱。
九岁的青枝,高高的仰着小脸,脖子有点酸,她愣是给读完了。
读完后,岂止醉翁醉了,她也醉了。
二十五岁的青枝站在江家门口浮想联翩,遥想当年。
过于入神,以至于忽略了门里传来的,近在咫尺的响动声。
门忽然从里被拉开,江勉仲提着菜篮走出来。
青枝傻乎乎的表情瞬间坠入江勉仲那双深邃的眸中。
象是别样的心思被当事人窥视抓获,心虚的青枝脸瞬间爆红,无所适从地站到一边,低声含糊地唤他,“·····勉仲哥哥。”
江勉仲低头看着她:“怎么站门口?进屋里坐。”
青枝口干舌燥地抿抿唇,垂着眼眸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这样怂爆了,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大大方方的姿态,可鬼知道她为什么办不到。
“我····你···你去买菜吗?”
江勉仲好笑地看着她,“嗯”了声。
青枝忍不住想要搓搓自己发热的脸,还好她忍住了,不然显得好傻。
她低低地开口:“那个,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毕竟吃人嘴软,之前每次杨姨请她和奶奶吃饭,她都是会一起去买菜洗菜的。
她不知道,今天会是江勉仲去。
江勉仲低头看了眼她脚上的运动鞋,笑笑:“行啊,走吧。”
江勉仲迈开长腿,青枝“哦”了声,连忙跟了上去。
0011找对象
对于并不心动的人,青枝可以做到冷静、克制。
可对于喜欢的人,她的确难以达到心如止水毫无波澜的程度。
她不是圣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正式恋爱经验为零的,女青年。
她隔着一点点距离,跟在江勉仲身后。
江勉仲为了照顾她,放缓步伐,走得很慢,青枝渐渐跟上他的步调。
小区门口不远处在修地铁站,马路一半被建筑器材围住拦起来,双行道临时改为单行道,路况极为复杂。
临近下班点,车辆川流不息,路又窄。
青枝左右观察,探出脚去,却被江勉仲拦住。
青枝看向他。
江勉仲个子高,看得远,他偏着脸望着远方被障碍物挡住的道路:“等等,那边有车追尾了。”
青枝便乖乖的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江勉仲站到来车的那一方,率先走了。
“跟上。”他说,接着伸出手做了个拦车的动作,示意来车行人要过马路,青枝跟上他快步跨过马路。
青枝咬唇,望着他走进菜市场的背影,又一次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爸爸是江勉仲的班主任,江勉仲是爸爸班上的班长,爸爸妈妈和江爸爸杨姨又是故交,老家住在同楼同层。
附中二小和附中只隔着两条马路,有的时候周五爸爸妈妈忙,会拜托江勉仲来二小接自己,俩人结伴一块儿回奶奶家。
那会儿,高出自己一个头的江勉仲,就是这样领着她过马路的。
青枝有点儿恍惚。
她跟着江勉仲走进菜市场。
江勉仲停在一处摊子前,正选青辣椒和姜蒜。
他的动作娴熟,干脆利落,并不会挑挑拣拣。
看上就拿,直接付款,也不问价钱。
买好配菜,他接着往里走,青枝跟上,和他去鱼市买鱼。
他挑了一只无骨鱼,付款,让老板去鳞刨腹,切成薄片。
他踩过腥味十足的街道,走进小巷深处一家熟人开的家禽店,买了一只老母鸡,当场杀掉清洗净。
青菜、水果、鸡、鱼、火锅料等,他清了一遍,全都已买好,篮子里沉甸甸的。
青枝上前,主动开口:“勉仲哥哥,我提鸡和鱼吧。”
江勉仲看了眼她身上洁白的裙子,“不用。”
他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提着几个重重的袋子,两只手臂青筋鼓起,不过他脸色看上去很轻松,步伐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
他提那么多,自己什么也不拿,这不来了也是白来么?青枝怎么可能好意思,而且刚才挑菜自己也没帮上什么忙。
青枝不肯,要替他分担:“你分点东西给我,让我提着吧。”
江勉仲见她坚持,便停下来,放下手里的袋子,将篮子里盛着水果和青菜的干净袋子递给她。
青枝这才满足地单手提起水果和青菜,轻快地走在他身边。
晚上,江家三口和傅家两口便坐在一块儿吃饭,青枝坐在杨阿姨和奶奶中间,杨姨不断给她夹菜。
“枝枝,吃鸡腿,鸡腿有营养。”杨姨站起来从炖锅里挑了只大鸡腿放到青枝碗里,青枝看着比碗还大的鸡腿,压力很大地点点头,接着又听杨姨在说,“多吃菜,待会儿再喝碗汤,你教书是不是太辛苦了,看你脸都越来越瘦了。”
江勉仲坐在青枝正对面,两人眼神时不时会相交,对方是纯粹的目光,青枝却是心绪不宁。
她不好意思地埋头啃着鸡腿,又听杨姨旧事重提:“枝枝啊,你今天真的去相亲了啊?”
青枝顿了顿,感觉对面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脸倏地红了,点点头,“嗯”了一声。
“对方做什么工作?”
青枝乖巧地回:“医药研发这一块的。”
杨姨说:“那岂不是你勉仲哥哥的同行啊?”
青枝点头,本想说就在一家公司,后来又想,她和孟介甫只是初步相亲,八字还没一撇,还是别再说太多,免得到时候没在一起,会比较尴尬。
幸亏杨姨没再继续问。
“咱们枝枝一眨眼就长大了。”她叹口气,随后又道,“不知怎么的,你这快找对象了吧,杨姨心里还不是滋味了,唉,也不知是为的啥。”
一旁傅奶奶开口说话了:“杨凌,放心,等她那边稳定了,会把人带过来,大家一起看看,过关了再谈后面的事。”
“那是最好。”杨姨握握青枝的手腕,嘱咐道,“枝枝,女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爱惜自己,尤其你还这么漂亮、优秀,知道不?”
江爸爸见状,放下碗筷,对妻子严肃道,“杨凌,吃饭就吃饭,话怎么这么多?青枝找对象是喜事,你怎么搞得哀哀愁愁的?像什么话!”
杨姨瘪瘪嘴,扫了眼旁边的儿子,有点来气:“枝枝小咱们勉仲五岁,枝枝都找对象了,你看你儿子,还单着,我盼星星,盼月亮,他还是单着,你说我急不?”
江爸爸闭嘴了。
他确实也急。
可是儿子的心思都在工作上,他自己不急,做父母的再急也没用啊!
青枝听得心里一阵惶恐,呃,怎么扯到勉仲哥哥身上去了?
她抬起头,见江勉仲神色自若地继续吃饭,不悲不喜的样子。
杨姨见儿子总是这样,愈发委屈,却不敢发作。
江勉仲不声不响地吃完最后一口米饭,拿着碗筷站起来,低声道:“傅奶奶,爸妈,青枝,我吃完了,还有点工作上的事处理,你们慢慢吃。”
说罢,走进厨房放下碗筷,回自己房间去了。
“工作,工作,他咋不和工作结婚生子算了?”杨凌低低抱怨道,她一口气闷在喉咙里,简直哪哪都不如意。
四周寂寂,谁也不敢搭腔来撞火山,杨凌郁闷地伸出手端过丈夫身前的白酒,一饮而尽。
这一天,便这样过去了。
0012吃饭
打工人打工魂,接下来便是忙碌的一周。
青枝忙里偷闲时摸到手机,便会看到孟介甫的一系列信息。
他人比较跳脱,性格热情似火,爱说很多话,或者问青枝很多问题。
比如:“青枝,你的头象是哪种植物?”
青枝回答:“火棘。”
孟介甫立马去搜百度。
百度百科上说,火棘树形优美,夏有繁花,秋有红果,果实存留枝头甚久,在庭院中做绿篱以及园林造景材料,在路边可以用作绿篱,美化、绿化环境。
他还翻了几张图片来看,发现怎么看,网上的火棘都没有青枝头像的火棘好看。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青枝周二和周四有晚自习,周一晚上开教职工大会,每天的课程排得密密麻麻,孟介甫没办法,只能见缝插针,逮住她周三的空档,约她出去吃饭。
青枝同意了。
闲下来的时候,打开手机,排山倒海而来的总是孟介甫的信息,好像自从和他互加了微信后,电量总是走得特别快,以前一天到晚上睡觉时还要百分之五十,现在到晚上六点,就得充电。
聊天记录中,孟介甫和青枝来往信息占比是5:1,他发五句,青枝回一句,他也从不会抱怨,还乐此不疲,觉得她愿意回自己一句,就好开心,因为他知道青枝忙。
其实他工作也忙,只不过以前手机常用来开会办公用,现在则是大都拿来和青枝聊天。
青枝周二睡前感慨道:“介甫,你真的是研发部的部长吗?我感觉你也是做商务的料,你的口才真的很好。”
孟介甫发了一个敬谢不敏的搞笑表情:“我不喜欢和客户逼逼叨,商务部要做客户维系的,经常出差和应酬,累得跟狗一样。个人还是喜欢搞技术,研发部比较清净,杂事少。”
他解释:“其实我起初也没现在这么爱说的,没办法,我们部门总监是个高冷面瘫,部门总得有个活跃气氛的人吧,所以苦了我。”
他说:“还有,我还得看是谁,因为是你,所以话才多,而不是因为话多,才和你说话。”
青枝:“好的,我给你买点润喉糖吧。”
孟介甫发了个大大的笑脸:“哈哈!青枝,你是不是心疼我?”
青枝:“······不是,因为我也用润喉糖,那个对嗓子还是挺好的。”
孟介甫还是很高兴:“傻瓜,我这是和你打字呢,又没有在这里大声讲话,不需要润喉糖。”
青枝:“你刚才不是说你在公司里常要活跃气氛吗?”
青枝脑袋里闪过江勉仲不苟言笑的脸。
孟介甫:“不至于到用润喉糖的程度,不至于不至于。”
孟介甫:“对了,青枝,你需不需要润喉糖,我给你买几盒,周三给你。”
青枝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不用。”
孟介甫:“我妈搞代购的,你需要护肤品吗?我给你拿。”
他那架势,似乎恨不得把有的好东西全塞给她。
青枝发了个猛摇头的表情:“我有,我都有,谢谢!快睡吧介甫,我明天还有早自习,我先睡了。”
孟介甫的话匣子只得被迫关上:“好的,青枝,期待明天和你见面。”
孟介甫:“有个美梦(晚安晚安)。”
青枝将发热的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放到一旁的柜子里充电,合上了眼睛。
第二天下午五点,下班打卡,青枝一走近校门,便见到孟介甫那辆打眼的白色奥迪。
孟介甫站在车前,见青枝过来,笑着朝她招手,叫她:“青枝!”
孟介甫今天穿了一身清爽的休闲套装,神采飞扬,太阳似的,朝她明媚地笑。
保安叔叔给青枝开门,热络道:“傅老师,那是你男朋友吧?他半个小时前就来了。”
青枝脸倏地红了,朝保安叔叔道谢,快步走出去。
孟介甫绅士地为她开门,两人上车。
青枝刚坐好,孟介甫就递给她一杯常温的果汁,“上一天课累了吧,喝点果汁。”
青枝接过,笑道:“谢谢。”
孟介甫深深地瞥了她一眼:“收回去,不准说谢谢。”
青枝哑然,眼睛眨了眨,灵机一动,“不谢谢。”
孟介甫失笑:“以后不可以再和我说谢谢,再说罚你请我吃饭。”
青枝哭笑不得:“好吧,我一定记住。”
孟介甫将车子开出去,说:“我在一家新开的泰国餐厅预定了座位,在我公司附近,咱们去尝尝鲜。”
青枝点头:“我都可以,不挑食。”
孟介甫轻车熟路地将车开进商场停车库,两人一起上电梯,去四楼用餐。
泰国餐厅环境上佳,生意兴隆,客人很多。
服务员小姐姐都穿着异域风情的服装,引着两人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
青枝刚坐好,正要点单,便见孟介甫抬高手臂,朝她后座的方向笑着打招呼。
“江总监,左歆,好巧!”
青枝讶然地从菜单上收起视线,回头,便面对面地对上了江勉仲深邃的目光。
以及,看到了他正对面的红衣女郎。
这女郎她见过,就是上次在商场和江勉仲有说有笑的那位女子。
青枝脸色微变,突兀地把头转过来,没有同他们讲话,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继续点菜。
心忽热忽冷,孟介甫又同他们说了几句什么,好像还有介绍自己,青枝恍恍惚惚也没有听见。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没有礼貌,那位红衣女郎似乎有笑着跟自己打招呼。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和对方假装客气的寒暄。
一点也不想。